“咋還敲鐘呢?”
“應該是要開大會了,二娃,你還是先去開完大會,再去弄吧。”
追出門的大姐手里拿著兩顆熱雞蛋和昨晚上剩的一個肉包子,匆匆忙忙的塞到李衛國手里。
“知道了。”
李衛國點了點頭,略帶高興的朝著金華村的村中心走去。
往些日子里,村里面開大會都是大姐一個人去的,偶爾會帶著他一起,這次單獨就讓他一個人去,應該算是認為他可以撐起這個家了。
因為昨晚下過一場大雨,山道上都成黃泥路了,李衛國也不敢走得太快,只能慢慢在山道上挪,時不時的還得停下來,到坡上把腳上的黃泥給甩干凈。
而從山道上趕來開會的人們,幾乎都跟他一個樣。
費了半天勁,好不容易來到金華山的半山腰時,總算看到了兩間平層小房。
這便是他們金華村開大會的地方。
下雨就去屋里,沒下雨就在外面的院壩里。
剛來到院壩里還沒進屋,李衛國正忙著甩下腳上的黃泥,就有個獨眼瘦漢對他笑道:“李二娃,你姐呢?你們家咋讓你一個青鉤子(乳臭未干)娃兒來哦?”
有人笑,就有人幫。
李衛國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個挎著竹籃子的孃孃就幫著他說話了:“人家李二娃都恁大了,還說人家青鉤子娃兒?你家孫兒怕是沒人家一半能干哦?”
“王寡母,你這么幫到李二娃說話,是不是想收他做女婿哦?”
又一個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聲音,把院壩里的人全都逗得哈哈大笑。
剛剛說話的王孃孃也不惱,兩眼盯著李衛國道:“李二娃最近可長本事了,他要是看上我家幺女,愿意來做個上門女婿的話,我倒是愿意。”
“哈哈哈,你個寡母還讓人家給你做上門女婿,真是還沒睡醒呢!”
“你們懂個求!這叫上門女婿配寡母,越配越般配!”
“哈哈哈哈~”
“李二娃,人家王寡母招你做上門女婿,你答應不答應啊?”
“哈哈哈....”
空曠的院壩里,傳來陣陣玩笑聲。
這年頭人們都是這樣,平時地里忙得喝水都沒空,一到閑下來的時候,就會逮著人說笑話。
特別是像李衛國這種剛剛成年,還沒來得及結婚的人。
正當李衛國站在院壩里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屋子的門口忽然站出一個又矮又瘦的干巴老頭咬著煙桿對他喊道:“嫩娃兒,過來!”
李衛國回頭看了一眼,連忙小跑著過去喊道:“三爺爺。”
“嗯。”
三爺爺抬眼瞧了瞧,背著身子往里走去。
李衛國見狀,也是連忙跟了進去。
等他進去后,才發現這屋子里全是一片煙霧繚繞,根本看不清幾個人影。
“坐。”
三爺爺帶著李衛國來到一根長條凳上后,便招呼著他坐下。
“要得。”
等李衛國坐下后,三爺爺就往兜里一摸,掏出一把東西說道:“嫩娃兒,來吃胡豆。”
“三爺爺到現在都還嚼得動胡豆啊?”李衛國一邊攤開手,一邊笑問道。
李家在金華村里的老一輩,現在就三爺爺一個。
他老人家向來就喜歡嚼胡豆,每次碰到小輩,都是先從兜里掏一把胡豆遞過去。
李衛國小時候嚼三爺爺給的胡豆,還把一顆牙齒給崩掉過。
“煮過的,現在哪還嚼得動哦。”
三爺爺意興闌珊的揮了揮手,臉上有些失落。
李衛國把胡豆往嘴里一丟,果然發現是煮過的,沒有以前半點的嚼勁了。
這時,三爺爺又把手里的長桿煙槍遞給了他,說道:“來嘗下這個。”
李衛國連忙擺手:“三爺爺,我不抽煙的。”
“男人八叉的,哪有不抽煙的哦。”
三爺爺仿佛又找到了以前的樂趣,一個勁的叫李衛國抽上兩口。
“山里面濕氣大,你要是不學會抽這個,將來渾身骨頭痛。”
“行嘛,我試下。”
為了討三爺爺開心,李衛國也是瞇著眼睛咂巴了兩口。
很快,這屋子里又生出一股濃煙。
李衛國上輩子也抽過這煙,只是回來后沒碰過,還沒起癮。
一旁的三爺爺見李衛國抽得好好的,半點沒咳嗽,臉上忽然一驚道:“你個嫩娃抽過的啊!”
“沒有,三爺爺,我第一次抽!”
李衛國輕輕一笑,臉上有些不好意思。
“你哄鬼哦!”
三爺爺的臉上再次失去樂趣,一把搶過李衛國手里的煙槍,滿臉郁悶的咂巴了起來。
“我....”
李衛國正打算解釋下,屋門口忽然接連走進了來幾個人,把屋子外的光都給擋了。
其中兩個比較眼熟,一個是金華大隊的大隊長許安生,一個是大隊會計謝計生。
最后一個則是個身形比較壯碩的老頭子,頭上還包著青色的頭巾,手里也拿著一截粗狀的竹筒水煙,剛進屋就在坐在根長條凳上“咕嚕咕嚕”抽了起來。
他那煙,比屋里任何一條都還要大。
在巴川這邊,老一輩人都有個習慣,那就是往頭上纏頭巾。
有人說這是在祭奠諸葛武侯,有人說是根據一些少數民族的習俗,但主要還是因為頭巾遮汗,干活的時候方便。
等老了,覺得腦殼痛的時候,也都會纏個頭巾。
像李衛國現在的這個屋子里,基本全都是村子里纏頭巾的老一輩。
屋外站著的,則是像獨眼瘦漢,王寡母那種稍微小一輩的。
而和李衛國一樣的這種沒啥輩份的,要么在最外面聽著,要么就是跟著本家長輩在屋子里待著。
在那三個村干部沒來之前,屋里屋外都還熱熱鬧鬧的說著話,開著玩笑。
但等他們三個人進來后,基本都安靜下來了,就剩煙絲在煙斗里面燃燒的細微聲音了。
這一切,不是因為管生產的大隊長許安生,也不是做會計的謝計生,都是因為那個身形壯碩的老頭子呂梁山。
他不僅是村里的支書,更是村里的獵隊隊長。
據說幾十年前,山里面有大貓(老虎)跑下山吃人,他腦子一熱,干了幾碗酒,就帶著槍和著自家狗子進山打大貓了。
這一去就好幾天都見不著人。
好多人都以為他被大貓給吃掉了。
但忽然有一天,一個進山砍柴的人發現了只剩半條命的呂梁山。
他胸口有個血淋淋的大爪印,身旁全是狗子的尸體,槍也斷在了旁邊。
除此以外,那大貓的尸體也在他旁邊躺著。
就這么的,村里面把那大貓尸體給抬了下來,還有奄奄一息的呂梁山。
最后,呂梁山也活了過來,一直到現在成了村支書,獵隊隊長。
而那大貓尸體也是被村里人挨個瞧了一遍。
只不過從那次回來之后,呂梁山再也沒有進山打獵過。
獵隊的隊長之所以交給他,只是因為村子里沒有名氣比他更大的人。
只見呂梁山清了清嗓子,發出一道沉悶的聲音:“咳...人都到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