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楓離開后,我在閣樓臺上坐了很久,回憶著玄封死去的畫面。
黎明將近之時,黑色的夜幕還未褪色殆盡。
陡然間,一道黑色的身影,從我眼前迅速掠過。我稍作遲疑后,便跟了上去。來人速度似疾風(fēng),眨眼間便消失在我的視線內(nèi),而且是直接跳過了照心瞳可視的范圍內(nèi)。
等我趕到一棵櫻樹下時,我見到那道人影,被一把利刃盯在樹上。她一襲黑衣,蒙面的黑布已被扯掉了,她的雙瞳漫漶,氣息已斷。
我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那時她騎著快馬,蠻橫無理。但此時此刻,她就像凋謝的櫻花,落為塵土。
她的瞳孔里,還殘留著不可思議的駭光。就好像,殺死她的人,是她極為熟悉的人。我腦海里第一時間浮現(xiàn)的人是千滄,可千滄殺她的理由是什么呢?
片刻會,夜嵐來到我身邊,見到眼前這一幕,她眉頭鎖緊。
“幾乎是從遠(yuǎn)處瞬間穿透了她的心臟,然后劍刃插進(jìn)樹里,所以身體直接掛在樹身上了。”夜嵐觀察了一番,對我說道。
“嗯,她的瞳孔擴(kuò)大,雙瞳雖然空洞,但暗含疑駭。殺她的人,可能是她所認(rèn)識的。”我說道。
“你是說是司徒云策或是千滄殺了她?”夜嵐揚(yáng)起柳眉,臉頰微緊。
我仔細(xì)想了想,沉吟道:“我覺得不是,如今的局勢,他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司徒云策和千滄沒有理由殺她。”
“那是誰干的呢?”
“我也不知道……”我搖頭的同時心想,她從我眼前一閃而過,難道是在逃避追殺?如果是這樣,是誰在追殺她?
我施展迷津術(shù),取掉貫穿她心臟的利刃。她墜落下的時候,我雙手接住她的身體,然后將她葬在這棵樹下。在她兀起的墓上,撒滿花瓣。對我來說,即使她性格蠻橫霸道,但她始終都是無辜者。
雖然我知道,因為叆華王位而死的無辜者會不計其數(shù)。
夜嵐對我突然的憐憫行為,很是不解,她問我:“你這是做什么……”
“她只是一個無辜者。”
“無辜?這世上無辜而死的人多了去了。”
“你說的沒錯,死在我劍下的無辜亡魂,不計其數(shù)。殺了那么多人,只為侵占城池,擴(kuò)充疆域。我并不后悔我所做的,只是看到她突生憐憫而已。”
夜嵐默言,我轉(zhuǎn)身離去。山雨已來,這場狩獵游戲,終于是開始了。
我曾想過,為何我只有三世的輪回?難道三世過后,我將永遠(yuǎn)消失于這個世界嗎?也許,這一世已是我的終點。我沒有告訴夜嵐,我埋葬她并不是因為我真的憐憫無辜者。而是,我把我人性的良知徹底埋葬。
因為夜痕曾經(jīng)告訴我,只有徹底毀滅掉人性的良知,才能不擇手段的達(dá)成目的。哪怕,他讓我再殺他一次,我也在所不惜。
在我重拾第一世的記憶后,我就想起了一個極為關(guān)鍵的東西。當(dāng)時,第一世的我年紀(jì)還尚小,夜痕在某處隱藏了一個秘密。他囑咐我,等你第三世的時候,來取那個隱藏了三世的秘密。
我本是想一早去取,誰料在此之前會發(fā)生這個變故。恰巧的是,這個秘密,就藏在覆雨城外的風(fēng)疾谷。我支開了夜嵐,讓她在客棧等我。之后,便一路來到風(fēng)疾谷。
風(fēng)疾谷,風(fēng)源生象匯聚之處。
團(tuán)團(tuán)云霧攏在一起,像是隱藏在世間的一座巨大墳?zāi)埂N姨菰贫耄瑏淼斤L(fēng)疾之地。望著眼前的風(fēng),銳化成一把把劍刃,神色凝重起來。這里因風(fēng)涌過密,鮮有人來。即使來了,也會被風(fēng)撕成片。
我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丟入疾風(fēng)交匯處,石塊瞬間被切碎,連灰塵都不剩。猶豫過后,我化作流光穿梭而過。奇怪的是,我竟完好無損。在我疑惑的下一秒,疾風(fēng)就封住了洞口。看來,夜痕早已調(diào)控好了一切。
走入洞穴內(nèi),四周漆黑一片。
偶有隱晦的熒光,引我走出甬道長廊,來到這片寬敞的水晶洞內(nèi)。洞內(nèi)很亮,墻壁像是鋪了一層薄薄的水晶。
室內(nèi)的中間有一座水晶棺槨,棺內(nèi)躺著一個美麗的女子。她雙眼緊閉,沒有呼吸。棺身被一種極為奧秘的紋路覆蓋,棺的正上方,懸浮著一顆紫色靈象。
我凝視著這名女子,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又說不上來。于是,我取下懸浮的紫色靈象,我將它打開。
靈象的畫面里,我看到了躺在水晶棺里的女子,獨自一人生下了一個男嬰。她忍著劇痛,將男嬰抱在懷里,淚水滴落在男嬰的臉上。男嬰沒有哭,只是伸出手想去撫摸母親的臉頰。
此時,夜痕走進(jìn)來。
她對著夜痕,露出一抹微笑,說:“是個男孩。”
夜痕走過來,凝視著男嬰,然后從她手中接過來。“你時間已無多……”
“風(fēng)去歸塵寰,云來知何處。”女子淚流滿面,她的氣息逐漸弱了下來。
“帶他走吧……”話音落下,她緩緩閉上了雙眼。她所有的靈力匯聚到男嬰體內(nèi),男嬰隨之大哭起來。
夜痕抱著男嬰,施展迷津術(shù),在洞內(nèi)的中央凝聚成一個水晶棺槨,然后把她放入棺槨內(nèi),將她冰封。
夜痕對著男嬰說,“你本不該來到這個世間……”
我在水晶洞內(nèi),呆了很久。我一直在繁復(fù)思考,這個男嬰是誰……
我用迷津術(shù)燃起了火焰,將洞內(nèi)的一切燒毀,包括她的尸體。
離開后,也是夜幕涂染了整片大地和天空。我的腦海里,是她在棺槨內(nèi)安詳?shù)拿嫒荨_€有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話,風(fēng)去歸塵寰,云來知何處……
夜嵐早早在我門前等候,她倚靠在房門上,看著我走上閣樓。她問我,“你去了哪里?”我抬起目光,然后說:“去城外走了走。”
“你知道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夜嵐有些慌張。
“什么事情?”我皺眉。
夜嵐隨我走進(jìn)房內(nèi),對我說:“百里神侯突臨覆雨城,革去了司徒云策的城主之職,將他囚禁了。”
“什么?”我十分驚訝。
夜嵐狹長的眉目眨了眨,纖長的手指摩挲著嘴唇,一副陷入思考的樣子。“他是和魂使一起來的。按理說,魂使一般是不會輕易現(xiàn)身的。”
我沉默了一下,有點摸不清局勢了。“那這是怎么回事?他們囚禁司徒云策的目的是什么?”
“這個我也不知道。”夜嵐擺了擺手說。
一陣腳步聲之后,傳來清脆熟悉的聲音。“人心漸移,百里神侯一向想稱王。可就是沒有這個命,也許他想改命。”來人一頭白發(fā),英姿颯爽,走進(jìn)房內(nèi),凝視著我和夜嵐。然后臉上露出一抹弧度,仿佛他對于百里神侯和魂使的目的了然于胸。
“改命?”我疑惑。
“想要成為叆華王,則必須有個條件,那就是王之靈脈。”千滄繼續(xù)說。
“你想說什么……”夜嵐問。
“王之靈脈根植于體內(nèi),就如同人體內(nèi)的經(jīng)脈。一旦靈脈被奪,其本身擁有者則必死無疑。奪取靈脈者,當(dāng)是擁有靈脈之人,因為靈脈相通的屬性,所以不費吹灰之力即可植入自身體內(nèi)。但你們有沒有聽過,無靈脈之人奪靈脈而轉(zhuǎn)嫁之事?”
夜嵐遲疑了一下,旋即睜大瞳孔說道。“你是說百里神侯想把司徒云策的靈脈嫁接到自己體內(nèi),這完全不可能。”
“所以說,人一旦想要達(dá)成自己的目的,則會費盡一切心思而不擇手段。按照規(guī)則來說,魂使是不會插手的。所以……”千滄輕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瞳光形成深邃的紋路,緩緩說道。
我接過他的話,說。“你覺得這個魂使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