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楓負手而立，站在門口。四周只有少許人群聲，沒有任何動蕩的殺氣。

他似是換了一套衣服，嘴角的笑容，依舊沒有褪色。深邃的瞳仁，溫和如黎明的暖陽，沒有欲奪眶而出的尖銳。他身上總是散發異香，不是花香，也不是胭脂香，不濃不淡剛剛好。

“看來無視司徒云策的人，并非我一人。過于自信，反而會斷送了性命。昨夜死去的劍疾即是最好的例子?！蔽夜室庹f出劍疾已死的信息，是想觀察靈楓會作何反應?？山Y果，他從容不迫，臉色沒有任何細微的變化。

“你覺得是我殺了劍疾嗎？”靈楓反過來問我。

“也許吧。”我轉過身，淡淡的說道。

靈楓隨我進入屋里，拂袖言道：“看你面色并不是很好，怕是一夜未眠吧？”我靠在窗戶邊，雙手插胸，并沒有回答。

“我此次現身并不是來爭奪你的靈脈的，我只是受人所托，帶個東西給你。”靈楓諱莫如深，他攤開手掌，我看到了一個紫色水晶般的靈象。

“你這是……”我用狐疑的目光看著靈楓，他嘴角上的笑容沒有任何傾斜的弧度。他說，“我并沒有打開過這個靈象，自然不知道里面的內容。至于是誰讓我交給你的，你打開之后便會知曉?！?

我接過紫色的靈象，將它握在手心里。

“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你我都擁有天魂王脈。這一屆叆華王之爭，人數本就比以往多。但據我得到可靠消息，除天魂、地魂、命魂的靈脈外，《畫魂箓》又增加了三個生魂王脈。你我之間的較量，等你能成功取得司徒云策的地魂靈脈再說吧。”

“生魂靈脈？”我不禁詫異道。

“嗯，誰知道魂使和那些所謂的天神在玩什么把戲呢，好自為之吧……”

靈楓轉身的瞬間，我看到了他長袍邊側上，印有一道奇異的六芒星圖案。他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消失在我面前。

我攤開手掌，紫色靈象散發出奇異的紋路，沿著我的掌紋滲入皮膚之下。緊接著，靈象自動打開了。

一道刺眼的光，讓我一陣暈眩后，我看到了一片陰燃的黑色大地。兀起的地平線上，矗立著一尊尊天神巨像，有如遠古遺跡，拔地而起。

天神巨像的排列形成一個塔狀，中心的天神神像最高，其他的天神神像依次向四周遞減縮小。眼前的一幕，占滿了我的瞳孔，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神秘的地方。

驟然間，我的視網膜像是被無數螞蟻撕咬一樣，仿佛要將我的整個眼睛吞食掉。劇痛使我意識模糊，身體失去重心，左傾右倒。

當我聽見夜嵐的呼喊聲時，我才逐漸恢復意識，清醒了過來。我雙手捂著眼睛，清晰的感覺到血液從紅綢和指縫間流淌下來。

夜嵐扶著我的肩，急切的問我：“殃云，你怎么了，為什么你的眼睛在流血？”

我扯掉纏裹雙眼的紅綢，夜嵐嚇得往后退開，“殃云，你的眼睛怎么變成紅色的瞳仁了……”夜嵐難以置信，聲音微顫，嘴唇欲言翕動。

“我不知道……”夜嵐擦拭我臉上的血，然后深深的凝視著我的雙瞳。透過她的瞳光，我感覺夜嵐似乎隱瞞著什么。因為我看到了她轉瞬即逝的猶豫，不易察覺的逃避，還有她那若隱若現的悲傷。

我對夜嵐說，我想休息一下，讓她在樓下等我。她擔憂地幫我關上了房門，我坐在床榻上，捂著雙眼，那種刺痛感仍未完全消散。

一滴血以極為緩慢的方式再次掉落下來，滴落在玄封留給我的最后一個靈象上。靈象彌散開來，將我包裹進畫面里。

第一映入我眼簾的是飛濺的血，如同雪花一樣，在我眼前飄過。一片白芒后，我看到我手中拿著一把劍，劍刺穿了夜痕的胸膛。夜痕遍體鱗傷，頭發散亂。他手抓在鋒利的劍上，血液沿著他的指縫間淌下。他的臉上，沒有痛苦的表情，掛著一絲微笑。

大雨如注，淅淅瀝瀝打在我們身上。

夜痕，對著我流露出溫和的笑容，藏著欣慰的微笑。而我，本是冰冷的面容上，淌下兩行清淚。

夜痕對我，“殃云，你做到了……用你三世的時間，殺死所有的天神，就如那時我對你說的，包括我……”

淚水潸然不止，我持著劍的手在顫抖，“可為什么第一個就是你……”

“我就是這條路的最大障礙……你若不殺我，怎能帶著仇恨去殺死所有的天神。你不殺我，我就會被魂使帶到眾神面前，到時候我會生不如死。還有……你一定要找到照心瞳……”

夜痕劇烈的咳著，血從他嘴角落下。他說，“浣溪已經不在了……我只求你兩件事，把我葬在浣溪所幻化的樹下，把我的孩子從浣溪的肚子里救出來……你當時說要給孩子取名字，那在我死之前，告訴我你準備給她取的名字是什么……”

“夜嵐……”我的喉嚨猶如干涸了，發出沙啞而痛苦的聲音。我擠出一抹笑容，對夜痕說。

“好……名字……”夜痕話音落下，身體傾了下來。我抱著他，感知著他的氣息徹底斷絕。我絕望的抬起頭，痛苦的嘶喊，像孩子一樣哭著。

靈象的畫面消散后，我的淚水止不住落下，內心彌漫的疼痛與悲傷，使我再也壓制不住內心的情緒。因為，第一世的部分記憶，在我腦海里浮現。

原來夜痕，是死在第一世的我手上。

從第一世起，我就叫殃云，這個名字是夜痕給我起的。當時我跟夜痕做了約定，我給他和浣溪的孩子起名字，她便是夜嵐。

夜痕將我從死亡邊緣帶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和浣溪在一起了，是他們將我撫養長大，教會我施展迷津術。

所有美好的畫面，在我腦海里一遍又一遍的放映?；晔乖谘┯虬唁较兂梢豢迷鹿饦洌液鸵购鄱惚芑晔棺窔⒌囊荒荒?，直至夜痕最后死在我劍下的畫面。

聯系起靈象里的畫面，牧千彧是第二世的我，從馬革裹尸的戰場上帶走的，就如我第一次見到夜痕那樣。牧千彧和我，有著類似的經歷，所以我心生憐憫，帶走了他。雖然第二世的記憶沒有恢復，僅靠那些靈象的內容去拼湊。但可以確定的是，我左右了牧千彧的命運，鑄成了他的宿命。

這個宿命，指向我毀滅天神的使命之路。

在遙遠的遠古時期，天神之間發生了一場毀天滅地的諸神之戰。所有天神在那一場戰役中盡數隕落，大部分的天神形神俱滅，只有少部分的天神以半魂的狀態存活了下來。為了保全性命，天神們躲進《畫魂箓》里，以汲食凡人的靈魂重塑神體。

但凡人的靈魂遠遠不夠，他們用盡最后的靈力，開辟了這個與世隔絕的叆華大地。當時夜痕并沒有告訴我，為何天神會盡數隕落，但他也是以半魂存活下來的其中之一。

如此回憶來，加上靈楓給我的靈象，那矗立著一尊尊天神巨像的黑色空間，應該便是《畫魂箓》里面的世界了。天神們發現了我的窺視，使用秘術創傷了我的雙眼。

玄封留給我的靈象內容，并非都是他所經歷的記憶。那么那些靈象的內容，他是從何得知的呢？還有，靈楓臨走前說，看了靈象的內容后就會知道這個靈象的制造者。我理了理所有的可能性，只有一個人知曉《畫魂箓》里的世界?？梢购酆挽`楓根本聯系不到一起，制造這個靈象的人，到底是誰……

即便你已死，玄封，你到底是誰……

我在閣樓上停留了好一會兒，看見夜嵐在邊角的桌旁，手托著腮，看著進進出出地人群。

這一世是我最后一世了，若果這一世都沒有完成夜痕交給我的使命，便再也沒有機會了?？墒?，眾神會允許夜痕復活嗎？答案很顯然，他們肯定不會同意。也就是說，夜嵐的宿愿，我無法幫她完成。

我猶豫著，要不要把事實告訴夜嵐。如果我告訴她了，她會很絕望，且會毫不遲疑的殺了我。因為她父親，是死在我劍下的。

我走下樓梯，夜嵐注意到了我。她安靜的面容，猶如清澈的水面。她瀲起如泛泛漣漪的笑容，在她兩頰的梨渦上，漫漫蕩漾。

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她擔憂的問我：“你的眼睛怎么樣了，能看得見我嗎？”我被她這一問，差點沒坐在地上，還好手扶助了椅子。

“沒什么大礙，只是覺得一陣生痛，可能是照心瞳不認我這個主?！蔽掖蛉さ恼f道，沒有告訴她靈楓曾找過我，還給了我一個紫色的靈象。

“沒事就好，餓了吧。我點了很多菜，馬上就來了。”夜嵐一邊說著，一邊對店小二招手，示意小二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