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深夜時，偷偷潛入了王宮，一路暢通無阻。一個把守的侍衛都沒有，正當我感到奇怪的時候，玄封已經推開了姬言凌的門。

透過珠簾，我看見姬言凌正在看書，他的旁邊躺著一個人，是華延。

“百聞不如一見，殃云子，我們終于見面了。你知道我等你多時了嗎？”姬言凌放下手中的書卷，朝我們三人看過來，他精致的五官在燭火下顯得輪廓分明。“夜嵐，你也回來了。”

姬言凌斜飛入鬢的雙眉下，絲毫沒有困惑的表情。他很鎮定，仿佛一切早已了然于胸。我注意到華延的尸體，他的胸膛被一把利劍貫穿，面色蒼白之余還帶著點血色，應該是剛死不久。再來衛國的時候，玄封說華延已經死了，當時我以為是玄封殺了他。但眼前的情況是，華延并沒有死，只是玄封知道華延一定會死。

我看了玄封一眼，但他似乎并沒有要做出解釋的跡象，我對姬言凌說，“你早知道我們會來，但為何不設戒備，還殺死了你的朋友。”

“朋友？華延從來不是我的朋友，他只是為了想要達成他的宿愿，暫居籬下而已。況且，我沒有設下防備，是因為我要把我的王之靈脈拱手奉上。”姬言凌說話的時候，目光從玄封和夜嵐身上掃過。

夜嵐柳眉微蹙，完全沒搞明白姬言凌想要做什么，包括我也是。我問他，“為何？”

“你覺得我能成為叆華的王嗎？能實現我的宿愿嗎？衛國能一統天下嗎？”姬言凌一連串問了三個問題，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么。

但是，我總覺得這里面有蹊蹺，因為玄封站到了他的旁邊。

玄封蠕動刀鋒般薄薄的嘴唇說，“因為他已時日無多，我出來探察的時候，便遇見了姬言凌，他把所有的事情詳細告訴了我。”

姬言凌點點頭，看著桌上的燭火，繼續說道。“正如玄封所說，我從王之靈脈里獲得了一種可以洞徹天機的能力。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赫赫有名的齊國大將殃云子會來找我，奪我性命，取我靈脈。我曾經試圖逆天改命，去洞見更遠的東西。但每當窺探一點，我的壽命就會減短。我知道夜嵐會叛我而去，我也毫不猶豫的殺了華延。這個燭火燒完之后，我就會死。”

夜嵐看著我，眼中掩映著那一縷燭光。他問姬言凌，“你知道一切要發生的事情，所以你完全放棄抵抗？”

“并不是他想放棄，而是他沒有選擇。”玄封說。

“有時候，我覺得這一切都是被別人安排好的，至于那個人是誰，我這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了。殃云，我只有一個請求，在我死后，請把這封書信交給我一個叫柳丹的姑娘，然后跟她說一聲，對不起。”

我接過姬言凌手中的書信，悲從中來。一個人能看見自己的未來，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這是一件多么悲涼的事情。

“殃云，你會經歷你無法想象的事情，請你保重。”話音甫落，燭火滅了，窗戶被風吹開，簾子被高高拂起。姬言凌的心臟被玄封刺穿，玄封麻木的眼神里，沒有一點悲憫之光。就好像萬物的生死，與他毫無干系。

我取走了姬言凌的王之靈脈，然后離開了衛國王宮。

第二天，我把姬言凌交給我的書信，交給了柳丹。她顫抖著手接過書信，頹然的跪倒在地上，潸然淚下。

我們并沒有立刻就離開衛國，而是在城郊外一個偏遠的驛站投宿。外面的路和云，被夜色吞噬。那一輪彎月掛在天空上，忽明又忽暗。

玄封倚靠在床旁，他的半張臉在黑暗里，半張臉被并不皎潔的月光照亮。

我問玄封和夜嵐，“為了叆華的王座，會犧牲多少人？”

玄封站在陰影里，沉默著。一旁的夜嵐蠕動紅唇，用清澈深邃的目光看著我，“在我小的時候，那一場王位之爭，無辜百姓被殃及池魚。那一年叆華下了一場很大的雪，那年，我看見牧千彧坐在王位上哭了很久。我并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他說他是在一片無人問津的雪地里把帶回來的。”

玄封的臉從陰影里露出來，他對我說，“你從小刀口舔血，不應在這時表現出婦人之仁。成為叆華的王，不單是實現你的宿愿。既得天命，則必掌天下。叆華跟諸侯國一樣，也需要一個明君，不然百姓苦楚，餓殍遍野。”

“你的宿愿成就了你的宿命。所以，你必須拋下一切，成為叆華的王。等到了叆華，我們將會面臨更多的危險。”玄封繼續說。

夜嵐給我倒了一杯水，我對著玄封點點頭，然后拿過杯子將水喝完。“為什么姬言凌可以從王之靈脈獲得洞徹天機的能力？”

“我也覺得很奇怪，靈脈除了給擁有者充實靈氣，難道還會給予擁有者這種特別的天賦？”夜嵐的神色突然凝固下來，捋著三千發絲言道。

“這我也不知道，他死前說他的命運像是被人安排好的。我覺得這句話，他并未說完。”

“哦？”我疑惑。

“但他已經死了，他說的是否有深意，我們也無從得知。”夜嵐手托著腮，嘟著嘴看著我和玄封。

“也是。”我點點頭道，窗外的月亮從黑云里顯露出來，正好掛在窗戶的中心位置。

深夜后，夜嵐和玄封都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我一人站在客棧的望月臺上，拿著一大罐酒，望著天空黑色的帷幔，回想著與長蔚的一朝一夕。

也不知什么時候，夜嵐坐到了我旁邊，對我說：“瞎子，你看過我身子的事情，你最好管好你的嘴，不然我就立刻殺了你！”

我背門一寒，無奈搖頭道，“那剛才你還叫我瞎子？”

“我管你是不是瞎子。”夜嵐身體蜷縮，雙手抱著膝蓋，像一個憂郁的小女孩。我剛舉起酒罐，卻被她接下來的話害得酒灑一身。她說，“那天晚上，我看見了你靈象里的東西了。我看你一直坐在那山丘上，坐了很久很久。”

“你全都知道了？”我心里一驚。“嗯。”夜嵐點點頭，長發遮著她的臉，我看不清她此時的表情。

“原來我父親是眾神的一員，我娘變成了一棵月桂樹……”她的聲線有些顫抖，她躲進我懷里嚎啕大哭，像小孩子一樣歇斯底里。

等到夜嵐哭聲減弱了，我對她說：“有一天，我會讓你見到你爹和你娘親。”等我說完后，她停止了抽泣，用手袖擦拭眼淚。

我與夜嵐聊了很久，聊著聊著就在望月臺上睡著了，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玄封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強行擠進了我的視網膜上。

躲在我懷里的夜嵐也突然醒來了過來，然后大叫了一聲，抓緊自己的衣服，用奇怪的目光看著我。

“你們倆……”玄封停頓了一下，很勉強的裂開嘴巴，然后做出一臉無語的表情。我和夜嵐對視了一眼，像兔子一樣立馬跳下望月臺，各自回房間洗漱，留下呆愣的玄封。

洗漱完后，我們便啟程前往趙國。

我詳細問了一下青亦的來路，玄封只是凝眉面冷，并未作聲。好一會兒后，玄封才告訴我，青亦雖是庶民，但卻是趙國出了名的劍客。

在這梟雄迭起的年代，劍客也是聞名于各國。但論劍客之名，出自最多的實屬燕國。玄封一提點，我才想起青亦這人。此人劍術相當了得，仗劍行義，十步一殺。聽聞他出生貧寒，經常遭受欺辱，所以他從小立志成為天下第一劍客。游走于各國，挑戰各大劍客，無一敗舉。

青亦在燕國云嶺論劍一戰，一人擊敗十名劍客，名譽各國。然而此戰之后，他便銷聲匿跡了。有人說他受了重傷，回趙國的路上死了。也有人說，他隱居山野，從此不問世事。

按當前情況，重傷而死是假，隱居山野才是真。

玄封還更我說，“青亦隱居山野后，不斷有人登門拜師，將獨門自創劍法‘青云劍意’傳授于六人。這六人自習得‘青云劍意’后，在所有劍客中，所向披靡。因為……”

“因為什么？”

“這六人都會迷津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