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
玄松徹底慌了神:“長老!真的不是我!”
“可是……”成心面露難色。
“玄松,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真是有辱師門。”
地載站起身來,腰圓膀闊,頭大頸粗,剛猛雄健。他的腳踩在木地板上,發出吱吱的響聲。兩道眉毛飛豎著,雙目暴突,兩點漆黑的眸子,死死盯著玄松。
玄松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學生,兩人的修行路線、招式、功法都非常相似,所以玄松非常能理解,地載會打心眼里認為是自己干的。
因為在玄都觀所有弟子當中,只有自己能打出那樣的傷口。
地載是知道的。
玄松渾身顫抖,此時他大腦一片空白,從昨晚到現在發生了太多事,他明確感覺到有些事情非常重要,也非常超乎想象,但他一時想不明白。看著兩位長老站到自己身前,他大口喘著氣,他想起玄明……
不可能!
他的腦海中閃過一絲不詳的念頭。
可是這也太離譜了!
“長老……”
玄松正欲說話,成心法師的身體開始漫出白霧,那白霧向一旁分裂,化成一座與成心一模一樣,白玉般的人形。
“玄松,若玄明并非你所殺,又為何面露惶恐?”
那白玉人說道。
此人便是玄都觀主——玉頁真人。他的形貌每時都在變化,道士們從不知道他的真實樣貌。
“觀主!昨日……昨日玄明邀我至后山切磋……”
玄松突然打住了。他意識到說出這些,可能對自己并沒有好處。
“說吧。”玉頁真人面帶微笑。
“呃……我趕到時,他已經遇害了,我便逃了回來……誰知他竟然死在自己房間里……”
“怎么會你看到他在外面遇害,尸體卻回到房間呢?”
玄松攤開手,拼命搖頭:“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
地載走上前來,對觀主說:“觀主,玄明所負之傷,乃是地闊沖拳造成的。”
“難道你為了贏得白馬引渡,不惜對同伴下手?”成心質問道。
“玄松是硬功類型,若是擂臺比武,弟子中無人是其對手,只是白馬引渡場地開闊,玄明這種術法靈墟會更有優勢。”地載補充。
玄松瞠目結舌,他根本沒想過用陰損的招數,況且玄明的言靈他十分了解,也并不懼怕,沒有道理各位長老都這樣認為啊!
“按你所說,昨夜你們二人去了后山切磋……若是你殺害了玄明,也同樣可以用此搪塞。”成心托著腮,目光在玄松身上掃來掃去。
“可是……可是我看見兇手了!不是……我沒有看見兇手,但是我看見他被殺……”
“沒看見兇手,怎么又看見他被殺呢?”
“我……他站在那兒,旁邊飛來一個什么東西,他就被打穿了,然后又飛來兩個……”玄松緊張的辯駁著。
玉人擺了擺手,道:“玄松,你已經語無倫次了。”
玄松冷汗直流,仍舊不停地說著:“不是的,真的是我看見這樣的……”
在一旁的玄毅,眼神變了。看著正在苦苦掙扎的玄松,他變得茫然又痛苦。事情很可能不是他想的那樣!在玄松那漏洞百出的證詞里,玄毅反倒聽出了許多真實感,雖然成心法師的法術證明玄松在撒謊,可是那因恐懼而收縮的瞳孔,挪動的喉結,落下的汗珠都不像在騙人,何況玄松說出他沒有殺人時,是多么的自信!發現水球變化后,又是多么無措!
這些玄毅都看在眼里,他可能錯怪人了。
若是如此,便不能讓玄松背負罪名!否則自己就成了加害者!
玄毅肩膀聳動,正想說話,一只修長的手按住了他的背。先是搭在上面,然后狠狠按了一下。他側過頭,看見身邊的玄鑒法師。一縷白發從玄鑒額前垂下,他比玄毅要高一個頭,于是俯著臉,那雙泛著淡金色光芒的眼睛里寫滿了憂愁。
不要說話。
玄毅看著玄鑒那愁容滿面的臉,心中一陣惡寒。他感到天地有些旋轉,再向玄松看去。那個年輕的壯士仍然掙扎著,傾訴著,為自己辯駁著,而他面對的長老和觀主,一次又一次的否定他說的話。
是我害了玄松!
玄毅的呼吸急促起來,他意識到自己已經陷于危險之中,若不能理清思路,便只能茫然的迎接黑暗的未來。
玄鑒放開了手,微微搖頭。
“玄松,我們亦不愿降罪于你……或許,此事還真有別的可能性,但事已至此,你已經脫不了的嫌疑,你是否承認?”成心痛心道。
“我……承認。”
他放棄抵抗了。
“可無論如何,你是玄都觀的弟子……雖不能確定兇手,為了以防萬一,也為了證明你的清白,我們將廢除你的武功,你是否情愿?”玉頁真人開口了。
玄松低下頭。
時間仿佛凝固了,眾人都在等著他的回答。
“不情愿。”
成心立馬變了臉色,驚嘆道:“果然是你?”
“我不明白,為何要用廢除武功來證明清白?我自幼修煉,艱苦追求,就是為了成為真正的高手!人,不是我殺的,但你們一定要陷害于我,沒關系,無非一死!想廢我武功,門都沒有!”
玄松一改那畏縮神色,一身真氣流轉起來,威勢自生。
他已經完全想清楚了。
對著三個實力深不可測的人,他發起了進攻。
虛偽,狡猾,惡毒,是世界上最可鄙的東西。
是習武之人的恥辱。
可這樣的人,卻能為人師表,教授武藝!
“令人作嘔!”
玄松咆哮著,揮出一拳,勢大千鈞,空氣中仿佛泛起了鋼鐵的浪花,一股強大的氣浪排空而出,轟向那三位。
是殺死玄明的那一招。
他紅著眼,知道自己做出這個動作時,便已選擇了死亡。
可那又如何?
他腦海中浮現出玄明最后的樣子。
那個少年郎身體殘缺,笑著說:“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他當時沉浸在巨大的悲慟和慌亂中,一點兒也沒去思考玄明的話,甚至回來以后,整宿都在驚慌失措……以至于到現在才想明白。若是早點想到該多好,事情或許還能有轉機……他突然覺得,和玄明那個小無賴比起來,自己真不像個男人。
“觀主和長老們不可信任,我不敢在內院明目張膽的與你們接洽,叫人出來,也只來了你和玄崖,我想了很久,還是選擇了你。”
那日三人在院中寒暄后,玄松收到了玄明悄悄塞給他的紙條,上面寫了見面的時間地點。
“玄明,你怎么說這樣的話,觀主和長老……”
“玄鑒師兄說的話,和我預料的一樣,你一定要小心……我們都是犧牲……”
他的身體突然被炸開了一個洞,鮮血涌了出來。
“是我,第一個是我!”那個清秀少年突然大喊道。“大松,我如果死了,玄毅肯定會……”
他提到了玄毅,可玄松當時根本沒有在意。
第二個就是我了!玄松心中想道。
那一拳罡風凜冽,地載法師伸出一手頂住了他的拳頭,可拳頭發出的余波轟然震飛了身后的半座樓房,嘩啦啦一陣猛響,殘缺的樓房落下瓦片,木塊,早晨的陽光從被轟出的缺口中射入,空氣中的灰塵明媚的飛舞。
那三人巍然不動,地載法師的衣服被那一拳割裂開,玄松看見衣服下的肌肉,隱隱有幾片黃色的物體,浸著血……
“是你殺……”玄松剛剛大喊出口,地載的一拳已揮了過來,將他擊飛,撞在庭中的大銀杏樹上。銀杏樹被猛烈撞擊,落下了紛紛揚揚的黃雨。在銀杏的落葉中,玄松垂下了頭顱,臉上滿是鮮血。
弟子們跑了過去,這位壯碩的青年已經氣若游絲,眼神黯淡,眼看就要死了。他突然奮起,握住跑過來的玄毅的手,雙眼中滿是鮮血,嘴巴發出啊啊的叫聲。
“啊啊,我饒不了你……玄毅!我……”
玄毅看著玄松那張不成人樣的臉,他顫抖著,幾乎要跪倒下來。
可玄松緊緊握住他的手,將他拉到自己身邊,在他耳邊道:“玄明是正確的……他讓你隱藏好自己……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說罷,那只大手啪嗒一聲松開。再看時,玄松已經沒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