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李耳那由星光寒氣鑄就的氣態身,又仿佛穿透了它,看到了自己那玉骨冰肌的神體,聲音中的寒意更甚:
“即便是為師這般神體,亦不敢有絲毫大意。騰云駕霧,需刻意避開人煙稠密之地,繞行荒僻星路,甚至不惜耗費法力扭曲光線、制造幻象。藏身之所,必選天然隔絕神識、元氣濃重的洞府、絕地,并以重重禁制封鎖。
有時為了掩蓋行跡,甚至不得不故布疑陣,制造一些令碳基人類無法理解、只能歸咎于‘自然異象’或‘未解之謎’的荒誕古怪之事,混淆視聽,轉移其注意。”
鴻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刻骨銘心的警示,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鑿在李耳的意識深處:
“切記!碳基人類的目光,蘊含了其血肉元氣與生俱來的‘定義’與‘湮滅’之力。氣態之身,被其凝神注視一眼,立時能量潰散,形神俱滅。
液態之身,最多承受其漫不經心之兩眼,第三眼必是身死道消。即便是固態身,也需時刻以黑煙瘴氣、扭曲力場遮蔽本體,若被其清晰注視兩三息,同樣難逃身體崩解、道基盡毀的下場。”
紫霄宮中,琉璃冷光仿佛也因這冰冷的揭露而更加森寒。
李耳氣態身軀內的星光劇烈波動,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
他終于真切地感受到,師尊那看似冷酷禁令背后,所承載的、源自無數宇宙輪回的、對碳基生命深入骨髓的恐懼與……絕望。
……
地球。
大地仍在余震中呻吟,天空被厚重的火山灰云籠罩,僅透下血紅色的昏暗天光。
芬站在臨時搭建的能量屏障內,眼神疲憊卻閃爍著近乎狂熱的執著。
她面前懸浮著一個由精純能量力場束縛的透明培養皿。
皿中,一滴取自新形成海洋的渾濁液體里,十幾個微不可察的小點,正靜靜地懸浮著。
它們擁有最簡單的膜結構,內部隱約可見更微小的團塊——
這是芬與唐堯耗盡心力,在心前輩法門指引下,以意念驅動天道法則,結合新生的碳元素與其他輕質元素,成功“認定”出的宇宙間第一批——原始單細胞生命!
紫霄宮,琉璃冷光流淌的云臺之上。
鴻盤膝而坐,玄袍與宮殿的亙古寒意融為一體。
李耳侍立一旁,星光寒氣勾勒的氣態身微微波動,帶著初入神道的敬畏與求知。
“師尊,”李耳恭敬開口,聲音帶著空靈的回響,“‘現象驅動天道補全規則’,此法看似玄妙,然天道……究竟為何物?其補全規則,是依循某種至理,還是……全憑其自身好惡?”
鴻的眼皮微微抬起,深邃的眼眸中仿佛倒映著宇宙生滅的圖景。
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思慮片刻,方才開口。
聲音如同亙古不變的法則本身,低沉而浩渺:
“天道?非是意志,非是神明。它如同宇宙之呼吸,萬物之脈動。生、住、異、滅,循環往復,便是其根本之道。花開必有謝,星燃終成燼,此乃定數,非外力所能強移,亦非生靈意愿所能更改。”
他目光落在李耳身上,帶著一絲啟蒙的意味:
“譬如為師此刻點化于你,賦予你氣態身,看似為師意志所為。然,若無天道允許能量凝聚、形態轉化之法則,為師縱有通天之念,亦如沙上筑塔,頃刻即潰。為師之‘念’,不過是點燃了天道法則中早已存在的‘引信’,驅動其力量按為師所期望的‘現象’去運行罷了。”
李耳恍然,無意識喃喃:“道非道,非常道……”這句蘊含無上哲理的雛形,悄然落入意識深處,對他今后對天道的研究,起到了至關重要的啟蒙。
鴻眼中閃過一絲贊許,繼續道:“悟透法則,方得神通妙用。小術如‘身隨意變’,一念即達,無需贅余。然大道至深,其力浩瀚。一些精妙繁復之能,譬如生化神兵利器、駕馭雷霆萬鈞,若需即時施展,需要即刻入定去生化,耗費心神巨大……”
他抬手,指尖一縷玄奧符文憑空凝結,化作一張流轉著金光的微小符箓,懸浮掌心;另一手微握,一個細若塵埃、卻蘊含磅礴意念的念頭粒子隨之浮現。
“此乃‘符箓’與‘念子’之道。”鴻的聲音帶著傳授秘法的意味,“可將悟透的法則神通,其發動之‘念’與所需之‘力’,預先封存其中。需用時,激發符箓或捏碎念子,天道之力便循其烙印瞬間響應,神通立現,省卻入定生化之冗繁。
此道之深淺,全賴對天道法則領悟之高下。悟得越深,所能封存駕馭的神通便越是玄妙莫測。”
李耳的氣態身軀劇烈波動,星光璀璨,仿佛被這扇新世界的大門震撼。
這不僅是力量的捷徑,更是對天道更深層次的掌控!
就在這時,鴻那古井無波的面容驟然劇變,盤坐的身軀猛地繃直,玄袍無風自鼓,其上流轉的星紋爆發出刺目欲裂的冰寒光芒。
一股前所未有的驚怒與難以置信的恐怖感,如同實質的沖擊波從他身上炸開。
“細胞?”鴻的意念如同受傷的太古兇獸在咆哮,瞬間穿透紫霄宮的琉璃頂蓋,直刺蒼穹,“他們……他們哪里弄來的碳?”
他的“目光”穿透了無盡空間,死死鎖定了地球。
那顆蔚藍色的星球,此刻在他感知中,如同被潑灑了致命的毒液。
原本“干凈”的大氣層中,無數微小的、自由的碳原子正在彌漫、飄蕩……
“肖——安——!”
鴻的身影瞬間從紫霄宮云臺上消失,只留下一道撕裂空間的殘影和震怒到極點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