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中央擺放一張足夠容納12人就餐的長條形餐桌，榆木地板用深紅色地毯裝飾，抬頭是一個典雅華麗的水晶吊燈。

餐廳左側的墻壁上掛滿油畫，從《羅納河上星空》到《騎在馬背上的女人》，都是價值不菲的大師作品。

右側是一扇巨大的窗，窗外是一片精心打理的花園，蔥綠的枝葉托起白色小花，在風中搖曳。

桃沢萬梨坐在長條餐桌盡頭的首位，手持銀色刀叉，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飯。

聽到進門聲，她抬眸向今泉悠投來淡漠的視線，小巧柔軟的嘴唇動了動：

“坐吧。”

想到《大小姐使用手冊》中提到過，非必要不要主動接近大小姐，今泉悠在離她最遠的位置落座，并且舉止規范，腰桿挺得筆直。

見他沒有貿然靠近，桃沢萬梨心里偷偷松了口氣。

她怕失去安全距離后，連基本的體面都沒辦法維持。

可是聊什么呢？

直接讓他過來脫襪子？

想到這里，桃沢萬梨連忙把半顆水煮蛋塞進嘴里，低頭慢慢咀嚼。

絕對不行，這根本就是個餿主意，還是寫情書比較穩妥。

“大小姐，有什么事嗎？”今泉悠問。

什么事好呢。

桃沢萬梨見他冰冷的黑色眼眸里略帶疑惑，眼神左右躲閃，咽下嘴里的食物后，冷聲回應：

“等我吃完。”

那為什么不吃完早飯再喊他進來？

《大小姐使用手冊》里說房間內不能有除桃沢萬梨以外的聲音，偏偏又把他叫進來陪同，難道是一個人吃飯不香？

不愧是大小姐，多少有一點奇怪的癖好，今泉悠默默在心中推測，規矩地坐在椅子上看她用餐刀攪拌熱牛奶。

窗外下起小雨，一群烏鴉落在枝頭，草地和別墅的房頂，警惕地觀察四周。

在今泉悠的注視下，桃沢萬梨手忙腳亂地吃完早飯，拿起紙巾擦拭嘴角，不小心抹花了口紅：

“今泉君，關于薪資的事，我...我沒有經驗，你覺得多少比較合適？”

“大小姐，這種事你來決定就好。”

“我聽說，你似乎準備離開桃沢家。”

“如果有機會的話。”

今泉悠坦蕩承認了她的說法，這是他已經決定的事，沒人可以阻止，沒有隱瞞的必要。

聽到他親口確認，桃沢萬梨輕咬下唇，紅寶石般純凈的眼眸里像沒有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一般落寞。

可以用這個理由不給他發薪水，但同時意味著她很難再像過去三個月一樣，經常見到他，想要偶遇的話還要費盡心機創造機會。

至少沒有丟了體面。

桃沢萬梨勉強撐起一個笑容，桌下的雙腿不自覺緊繃，用盡了全部的力量：

“桃沢家一向按照年薪結算，這種情況，我沒辦法給你發薪水。或者，你愿意再工作一年？”

她還可以去求母親發放這份薪資，或者預支未來幾年的零花錢。

“沒關系，大小姐。”

“不再考慮一下了嗎？”

“實不相瞞，其實我想再申請一個假期，最近有些私事需要處理。”

“好吧，我...我批準了。”

說完這句話，桃沢萬梨覺得渾身無力，她單手撐住側臉，轉頭看雨絲在玻璃窗上匯聚成水流，向下流淌。

今泉悠的三句話像三把利劍插進她的心臟，尖銳的疼痛感沿著神經流遍全身。

他的心不在這里，不在這棟別墅亦或者桃沢家，在離她很遠的地方。

殘忍的現實讓桃沢萬梨恢復理智，身上泛起被虐過的血腥味，倒映灰色天空的紅色眼眸像隱藏在濃霧中的廢墟。

“私事是指其他工作吧，找到還清債務的方式了？”

她冷冷地瞥了今泉悠一眼，終于能這種不正常的方式正常地和他對視。

“你欠我兩個人情了，今泉君，如果要我同意批準你的離職，那就是三個。你打算怎么報答我呢？”

現在桃沢萬梨是今泉悠的老板，按照桃沢家的工作流程，如果她不簽字同意，今泉悠一定會登上桃沢家的黑名單，無聲無息地消失那種。

他不怕麻煩，但沒有必要，欠下的人情總歸要還。

“大小姐，請您隨意吩咐。”

“先欠著吧，有事我會找你，出去吧。”

桃沢萬梨閉上眼睛，無力地揮了揮手。

這是唯一的辦法，在他離開桃沢家后，至少兩人還有保持聯系的理由，至少未來在陽光明媚的街道上遇見，還能笑著打招呼。

總比堅決不同意，把關系鬧僵要好，她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坐在擺渡車上抽煙的清水三幸看到今泉悠走出別墅大門，從口袋里掏出百醇咬在嘴里，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不出意外，桃沢萬梨把事情搞砸了，希望還能補救。

她扔掉手中的煙，淋雨走到今泉悠面前，還沒開口詢問情況，就聽到了更加令人頭疼的話。

“清水前輩，你那天晚上說大小姐暗戀我，是真的嗎？”

“我有必要騙你嗎？”

“可能沒有，但完全看不出來，我剛剛觀察的很細致，感覺大小姐對我絲毫不感興趣。”

今泉悠伸手接住飛來的烏鴉，環視四周，到處都是他的眼線。

哪怕他不在桃沢家，有任何情況也可以及時趕回來。

“我剛剛向大小姐請假了，明天不在，這只烏鴉找的到我，有緊急情況告訴它就好。”

“我知道了。”

清水三幸任由烏鴉落在肩膀，雙手推開厚重的雕花木門，走進別墅。

還有比這更地獄的工作嗎？

來到餐廳，見到桃沢萬梨平靜冷漠的臉，她狠狠地咬了咬牙：

“大小姐，可以問一下你在做什么嗎？”

桃沢萬梨側臉回看，眼中沒有絲毫漣漪，聲音低緩：

“我不要喜歡他了。”

“可以問一下為什么嗎？”

“我離開溫暖舒適的被窩營業，努力模仿人類社交，結果他一點都不在乎，只說要走。”

短暫停頓后，她推開面前的餐具，俯身趴在餐桌上，聲音逐漸變小，語氣也不再生硬：

“我覺得我應該先從和他交朋友開始，這樣今泉君就會自然而然地發現我的幽默可愛，然后開始喜歡我。”

“大小姐，這不現實。”

清水三幸握緊拳頭，尖銳的語言猶如一盆冷水，從桃沢萬梨頭頂澆下：

“像‘誰會不喜歡小馬寶莉，商鞅’這種笑話，除了你沒有人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