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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關于雌激素的科學事實

從事研究工作以后,我非常幸運地找到了科學家夢寐以求的東西:一個與社會相關的有趣話題,一個既未被研究透,又富含“經驗價值”的話題。

我剛開始研究女性激素周期的時候,科學界的普遍共識是:人類與其他物種差異巨大,而激素周期與人類性行為模式的關系不大。當時人人都認為,人類已經擺脫了激素的控制,而我們那些非人類的親戚仍在受激素擺布。這種想法部分基于人們真心認為人類擁有一些罕見的特質,其中包括這一點:人類會在幾乎任何時間進行性行為——在排卵前后的生育力高峰期,在激素周期中的其他時間,甚至在不可能受孕的時候,比如,在女性孕期、產后不久和哺乳期,以及在絕經后的生殖后期。人類的這種“長期性行為”與其他哺乳動物的性行為模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曾理所當然地認為女性不受激素的影響。我們不是機器人,不會聽任雌激素的指揮,產生某種行為沖動——如性行為(或與對手競爭)。但身為進化理論家,職業訓練讓我想到,激素確實可能也影響了女性,左右了她們在性和社交方面的決定。激素控制著生殖,是自然選擇中的強大引擎。因此,雖然說出來令人震驚,但激素不可能不以某種方式影響女性的行為。

我所在實驗室的第一輪研究發現,處于生育力高峰期的女性似乎看重男性伴侶的性魅力。她們也會認為自己較平時更有吸引力,想要去俱樂部、參加派對,因為在這些場所可能會遇到男性。甚至,在這個階段來實驗室時,她們會穿得更漂亮,有時著裝更為暴露。似乎排卵會引發“物色對象”行為。

一開始,我只把這項研究當作一個小項目,但研究結果實在太誘人了,讓我難以割舍——我必須進一步研究下去。如果不斷尋找,我還會發現女性的欲望中隱藏著哪些秘密呢?在幾十位學生和多位親愛的同事的幫助下,我把研究堅持了下去。

我寫這本書,是想分享一些有趣的研究結果。原來,我們女性在激素方面充滿智慧。我們的激素會影響我們的方方面面,從擇偶欲望(第二章和第四章)到競爭沖動(第五章),在孕期和初為人母時身體和行為的變化(第七章),以及我們的“新篇章”——有著超越生殖、解鎖新體驗的潛力的絕經(第七章)。

我寫這本書也是為了拋磚引玉,讓更多人寫出對女性大腦和身體的認識。盡管我們已經了解了很多,但幾十年來,研究工作還是受到一種觀念的阻礙,這種觀念認為男性可以在生物醫學方面被當作“默認性別”。(要是男性可以,女性怎么就不行?)這種觀念還認為,女性因為激素周期的問題而非常“麻煩”。何必找麻煩呢?

我認為我們對女性的激素和行為了解得太少,而我們必須對此多加了解才能在人生的各個階段做出最明智的決定。通過服藥抑制激素周期,甚至完全消除月經周期,會有什么后果呢?當進入人生第3個、第4個甚至第5個10年時,懷孕實際意味著什么?我們能否找到一款靈丹妙藥——像偉哥幫助男性解決他們的床笫問題那樣——來滿足女性的欲望?我在本書中探討了這類問題,但我們仍然沒有得出全部答案,無法助益所有的女性和男性。

我也想為女性和激素問題提供一個不一樣的視角。數十年來,在學術圈外,女性一直因為“受激素左右”而遭到嘲弄,甚至因此而無法當總統。(我下半輩子都不會忘記,2016年11月8日那天,我帶著女兒一起去投票,滿心以為她會見證歷史,看到美國第一位女總統的誕生——結果卻事與愿違。)有人可能認為這些大男子主義的想法老掉牙了,但我總能見到它們興風作浪,我會在第一章詳談這個問題。

我們對男性和女性的激素周期的看法存在雙重標準。格洛麗亞·斯泰納姆在20世紀80年代后期的一篇文章《如果男性會來月經》中強調了這一點。[1]她表示,如果男性有月經,來月經就會變成男性引以為傲的事情。她還說,“聯邦政府會為衛生用品撥款,讓衛生巾免費”。而且,好笑的是,“當然,有些男性仍然會花錢享受某些有派頭的商業品牌,像是保羅·紐曼[2]牌衛生棉條、拳王阿里倚繩戰術[3]牌衛生巾、約翰·韋恩[4]牌衛生巾、喬·納瑪什[5]牌護墊,以重新感受‘過去無憂無慮的單身漢時光’”。(若想了解更多要求減少“粉紅稅”的運動,可以看第三章中“免費的衛生棉!”一節。)

有人認為用生物學去解釋女性的行為會阻礙女性獲得成功。這種觀點是說,兩性差異哪怕有一丁點兒生物學基礎,也注定會讓女性成為典型的女性,將她們局限在母親的角色中,想在事業上有所成就的女性,會狠狠地撞在職場的玻璃天花板上。這類研究隱含的意思是,關于女性激素和行為的信息多說無益,最好不要去破壞那些典型女性形象。

我的想法正好相反。封鎖信息,或者不去研究急需解答的與激素相關的重要問題,才叫對女性無益。在我看來,我們對女性和激素的理解屬于授人以漁。它不是在每個月的那幾天變得“受激素左右”而失去理性那么簡單。它是在說,激素引導著我們經歷了女性人生中的獨特體驗——從欲望和快感的覺醒,到擇偶、生孩子(如果我們愿意)、育兒、向生殖后期過渡。這些體驗對我們理解生而為人的意義至關重要。這些體驗將我們與我們的哺乳動物親戚,甚至與曾經橫行地球的巨型蜥蜴,聯結在了一起。確定的是,女性自有女性獨特的行事方式,我會在第四章解釋原因。

剛開始從事科學工作時,我認為自己絕不會讓工作涉及政治。我決心當一名客觀的科學家,就事論事。但無論我去哪里,政治,或者至少是爭議,似乎總是會尾隨我。用進化論思想解釋人類心理曾經(且仍然)是存在爭議的。對行為做任何生物學解釋都會引起社會科學界的不安,這種情況……曾多次嚙噬我的心靈。但我的研究結果似乎有力地證明了進化在人類社會心理上留下的足跡。因此,這些發現的新聞價值不僅在于它們新穎又誘人,也在于它們對理解塑造人類心理和行為的力量有著深層的影響。這項研究給我的科學家身份增添了一些名氣。

我也克服了很多困難。我在仔細研究后才發表結果,耐心等待最佳數據,拒絕走捷徑。有些阻力來自某些評論文章,文章批評我們在實驗室中使用的科學方法,影射研究結果是基于玩弄數據,制造了可疑的假象。(實際上,我們檢查了相關證據,發現證據與批評者的說法截然相反。我現在還在等他們發郵件對我說:“不好意思,是我們錯了!”)我曾在會議中遭到喝止,還收到過令人瞠目結舌的郵件。我并不迷信所有的科學事實——對于來自我實驗室的數據以及他人的研究,我都抱持健康的懷疑態度。但我覺得,有些爭論也太過頭了,值得被莎士比亞寫成戲劇(前提是莎士比亞愿意以美國的一兩所大型研究型大學作為故事背景)。

我與爭議的摩擦始于職業生涯之初。本科期間,我清楚自己想成為一名心理學家,但我更感興趣的是用更“硬核”的生物學知識對人類行為做科學分析,這在當時還不是主流做法。我在上哲學課時有過一次醍醐灌頂般的經歷,那次經歷預示著我今后會走上科學的道路。

教授解釋了二元論(對“思想”和“身體”的不同解釋,有某種小精靈在驅動著思想的機器)和唯物主義(大腦制造了行為,就是這樣!)的區別。他讓我們舉手表態。誰支持二元論?教室里的手都舉了起來——除了我的。誰支持唯物主義?我興沖沖地舉起手,環視其他同學,覺得他們荒唐至極。從那時起,我立志發現并消滅胡說八道。

剛讀研究生的時候,我遇到了著名的進化生物學家斯蒂芬·杰·古爾德。他有很多閃亮的成就,其中之一是區分了對生命物質形態多樣性的進化論解釋和對人類行為的解釋。當時我剛剛開始學習進化心理學(我會在第二章討論),發現這門學科的邏輯非常吸引我。沒錯,關于人類的身體和器官系統早有進化論解釋——從這門課中我還學到,關于人類的精神“器官”(以及由此產生的行為)也有進化論解釋!

古爾德給生物系學生上課時,我偷偷溜去參加他們的問答環節。我舉手問古爾德,為什么他認為進化心理學充滿不確定性。這顯然不是他以為大家會問的問題。他一反常態,回答時有點兒拖沓,說理論很難驗證之類的。雖然當著幾百名生物系研究生的面發言令我極度緊張——更別說面對形象威嚴的古爾德了——但我還是對他緊追不舍。我問:那好,為什么在全球37種文化中,我們仍會看到男女擇偶標準的差異存在固定的模式呢?(我會在第四章討論這個問題。)他說:呃,那,可能有點兒道理。消滅胡說八道,我得一分!我越發感興趣了。

我說這些事,并非因為我反對政治行動,當然,我也不反對人們爭取平等機會。我也有這種想法,是因為我是一名女性主義者。我認為女性沒有得到與男性一樣的機會,尤其是在商界、政府和科學領域。(我也認為,女性擁有一些男性沒有的重要機會,但這種機會的數量較少。)我發現,甚至一些開明的女性主義者(男性和女性都有)也存在刻板印象,導致我們對男性和女性做出不公正的評判。我想為一種新的女性主義發聲,這就是新達爾文主義的女性主義。

這種女性主義尊重并充分探索了生理知識。女性有權利理解影響了我們的身體和心理的歷史——包括進化史。我們需要女性生理——和激素——本質方面的優質信息。是的,有些人想得過于簡單,或者懷有性別歧視,稱女性的生理“是老天決定的”。但要說我們學到了什么,那就是生理固然重要,但社會環境(以及做反省和做決策的部門)一樣重要。因此,我認為我們應該與那些持簡單論調的人抗爭。我們要糾正他們。我們要說:是的,女性和男性的行為都有生理基礎。弄清楚總好過不求甚解,你說呢?

我還認為,我們對女性激素分泌的起源和機制了解得越多,就能越好地調節激素(也可以選擇任其自然)。這是本書想要傳達的關鍵信息(第七章和第八章會特別提到這一點)。

我寫這本書還有一個原因:我的學生,尤其是大一時來聽我的所謂“性系列”課程的學生。這是一門關于性和性別的跨學科課程,是我和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優秀講師共同開設的。這門課吸引了很多女學生,很多非典型性別的學生也因為我們稱作“自我探索”的研究而前來聽課。我想讓他們知道,如果愿意,他們可以做科研,就算他們跟素材圖片里穿著白大褂的科學家(通常是男性)的外表或舉止不一樣,也沒有關系。學期結束時,我們同所有教授以及研究生導師一起舉辦了一場圓桌會。大家暢所欲言,探討了相關研究,而我們先問了學生們的想法。我們提的問題像是這樣的:“我們是否應該強行保持性別平衡,好讓學物理的男女學生數量相等?”(學生們的回答幾乎總是否定的。他們想要有選擇,而不想被強迫。)

最近幾年,我總會在這樣的討論中講一個故事。剛讀研時,我發現,我的女性化特質與傳統科學家形象有沖突,有損我在科學方面的可信度。于是我開始有意識地弱化我的女性化外表:不化妝,穿牛仔褲、衛衣和運動鞋,洗完澡后就讓頭發披下來。我想得到重視和認可。但一段時間后,我覺得自己像是披著一層劣質的偽裝,顯得非常假。就像我對學生們說的,后來,“有一天我說道:‘去他的!’我要做真實的自己,還原本來的樣子,如果因為我是個搞科研的女人,我就必須比別人更努力,那我也做得到”。我不愿意拘囿于受人誤導的典型女性形象中。

我希望本書可以讓大家看到,女性不應該被一種受激素左右的錯誤印象約束。事實上,我認為,我們應該收回“受激素左右”這一概念——畢竟,我們確實如此——并且要頌揚它,因為我們的激素可以帶給我們快樂,指導我們生活,讓我們更有智慧。

[1]Gloria Steinem, “If Men Could Menstruate,” in Outrageous Acts and Everyday Rebellions (New York: NAL, 1986), posted by Sally Kohn, http://ww3.haverford.edu/psychology/ddavis/p109g/steinem.menstruate.html.

[2]保羅·紐曼,美國男演員、導演,代表作《騙中騙》《金錢本色》。——譯者注

[3]倚繩戰術是拳王阿里的絕招之一。他靠在拳擊場地的圍繩上任由對手攻擊,但不會跌倒或掉下去。利用這樣的方法,阿里消耗了對手的體力,并讓對手放松警惕,從而在之后的回合中打敗對手。——譯者注

[4]約翰·韋恩,美國男演員,以飾演西部片和戰爭片中的硬漢聞名。——譯者注

[5]喬·納瑪什,美國著名橄欖球運動員。——譯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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