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求援，卻頹然墜落......”

“......群星也陰沉冰冷，我凝視這虛空，無法掌控......”

“我要逃離這個世界！我，無路可逃，也無法前——行——！”

曲調愈加激昂，終于在臺詞的末尾到達高潮：扮演警探的演員一曲唱罷，飛身躍入幕后。

撲通落水聲傳來，表示警探已投水自盡。

掌聲嘩啦啦響起，觀眾席傳來幾聲叫好，甚至有人還起立以示贊許。

坐在最后排的劇院老板含笑起身，拈著胡須將目光投向二樓：那里的豪華包廂都是年租，盈利甚至比一層所有座位加起來還要高。

更重要的是，他盼著包廂里的人能在上流圈子中為新上映的劇目美言幾句。

天不遂人愿，他眼中的貴賓們對舞臺上的事沒有半點兒關心。

包廂內，氣氛壓抑到了極點，幾乎讓人幾乎無法呼吸：史賓賽府派出的第二名通訊兵也已失聯。

已經沒有等待安德烈的必要了。

兩位侯爵小姐面朝門口坐在一起，伊芙琳左腕上的瑪瑙手鏈已被催動，開始閃爍彩虹般的流光，預備著要為它的主人抵擋致命一擊。

經阿爾薇同意，她的衛兵也統一由吉娜指揮。如此一來，手頭可用的兵力就有將近20人，足以應對大多數突發狀況。

主要防御短板在于非凡力量。

吉娜側過臉，看向伊莎貝拉。

對方早已披掛完畢，背上掛著箭袋，灼熱龍牙橫放在腿上，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緒。只是她手中還捏著一個十二芒圣徽，小聲念叨著為安德烈祈福的禱詞。

除了坐鎮指揮的吉娜外，這是他們唯一能指望的非凡者了。

士兵們神情忐忑，負面情緒在沉默中傳播。雖然沒有人公開談論現狀，但那些超時未歸的戰友就是最直接的說明。

吉娜從剛才就一直沒有進入潛行狀態，這顯然不利于反刺殺，也會使己方在突襲中處于不利地位。但出于士氣考慮，她還是決定讓所有人看到自己就在這里。

“嘭！嘭！——嘭！”

兩短一長的敲門聲響起，這是在騎兵準尉被狠踩一腳后重申的規定。

“長官，有情況！”

得到允許后，一名士兵推開門，神情慌張。

......

灰色浪潮終于從街角出現，灰頭土臉的老兵們沉默著涌向皇家大劇院。

從高空俯瞰，如同光潔的珍珠被污水包圍。

當劇院內的人們遲鈍地反應過來時，他們都已陷于此處，所有街口都被老兵們堵住。

太太和小姐們如同受驚的鵪鶉般聚在一起，大膽的紳士們則彼此爭吵，表示自己認識很多能隨手碾死暴徒們的大人物，只可惜那些了不起的名字目前不在這兒。

咻——啪！

人潮前進的勢頭在一百五十米遠處停下來，一支冒著火光的箭矢插在前排老兵腳邊的土地上，箭羽微微顫抖。

“就是這樣?！?

吉娜不去看人群中那些可怕的標語，轉頭叮囑伊莎貝拉：“標出一箭之地作為緩沖，衛戍區一定正努力集結軍隊為我們解圍?！?

先切斷通訊，然后包圍大劇院，顯然是周密籌劃過的......絕對有人在指揮......

她在人群中快速搜索，不放過任何一個看上去像是頭領的身影。

找出組織者，潛行過去，一刀了結——這是「刺客」途徑高階非凡者在敵眾我寡時的標準流程。

灰色人群的一角莫名躁動起來，一個頭戴黑色眼罩的老兵在兩人攙扶下緩緩走到中間空地。

這個距離......有絕對把握。

伊莎貝拉用眼神向吉娜征求意見，對方緊盯著越來越近的三人，暫時沒有下達攻擊指令。

“尊貴的拉莫爾小姐，你在嗎？我記得你的樣子，美得像夏夜的星空......”

老兵舉起雙手，對著劇院的白色大理石臺階比劃著，好像在摸索什么：

“你今天穿了漂亮衣服嗎？”

“這個混蛋！”吉娜臉拉了下來，隨著一聲響指，伊莎貝拉立即彎弓搭箭，弓臂上的標記、箭頭和老兵的眉心成一條直線，紅光映在她臉上。

就在她松開手指，向敵人射去火焰和死亡的前一秒，一個聲音打斷了她：

“謝謝您，先生。”

這聲音溫柔而悅耳，又帶著幾不可聞的細微顫抖。

回過頭，只見伊芙琳一步步踏出連廊，站在二樓陽臺上：“需要我幫您做什么？”

吉娜輕輕搖頭，隨即進入潛行狀態，擋在主君小姐身前。

“幫我？呵......”

對方沙啞地笑笑，伸手取下眼罩，露出兩個黑洞洞的窟窿：“你幫不了我......”

“啊......”

女孩后退一小步，旋即站回原位，努力不將目光從對方血肉模糊的眼窩上挪開。

“我再看不到你的美麗了，拉莫爾小姐?！?

站在無數老兵面前，他苦笑一聲：“蠻子的刀刃多長了半厘米......當別人告訴我，要保命就只能剜去感染的眼球時，我立刻回答：‘我情愿和我爛到生蛆的眼珠子一起進棺材！’”

“......多虧大家摁住我，軍醫用一把鐵勺子就把活兒干利索了?！?

“傷兵營里，一開始到處都是慘叫，后來死掉的都被抬出去，剩下的又開始哭個不停。再后來，也沒有哭聲了，大家就那么成天呆坐著......”

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似乎連他也不愿回憶那段經歷。

在他身后，人群無聲地站立著，幾乎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殘疾。

“......就這樣吧，尊貴的小姐。”

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將過去拋到腦后：“我們會和你父親、和元老院談剩下的事情，讓你的衛兵放下武器——”

“他們有多少人，三十個、五十個？你知道這里有多少赫圖拉回來的手足嗎？”

“小一萬人?！?

那人一揮手，老兵們胳膊架著胳膊，向大劇院踏步而來。千萬只鞋底砸在地面上，發出整齊的啪啪聲，每一步都堅定無比。

“讓你的人停下，立刻！”

地面在輕微震顫，伊莎貝拉尖叫道：“不然就把你釘死在這里！”

“我的人？不......”

對方搖搖頭，像是在嘲笑她看不清形勢：

“只是想活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