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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刺殺思維

法師班呢?救一下啊!

搖搖頭把“天降一顆火流星把這堆蠻子砸扁”的幻想丟出腦海,查爾斯感到自己所面臨的困境是如此典型,簡直到了可以給兵校新生做考題的程度:

大股敵人聚集在一起——雖然亂糟糟的,遠談不上什么陣型、配合——而己方單槍匹馬,不僅沒有戰友守住背后和身側,連塊護心鏡也沒戴。

那個白頭發學員——對,就是你!——這種情況下你該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想象著教習們的語氣,查爾斯在心里自問自答:

報告,我會逃跑!

當然應該扭頭就跑,只有這樣,主動權才會回到自己手中:如果敵人全力追趕,則勢必不能聚集,自己可以先殺追得緊的,各個擊破;而如果他們仍要縮成一團,就不可能攆得上自己。

可是......

如果不將這伙敵人牽制于此,萬一他們分散開亂砍亂殺,那么旗隊部、野戰醫院、以及勞特巴赫神父......

輕輕搖了搖頭,查爾斯將兩把砍刀握得更緊,站在原地等著敵人一步步逼近。

一時間,土丘上竟詭異地安靜下來,十來米遠的距離像是逐漸收緊的絞索,雙方都精神緊繃,沉默著等待殺戮時刻的到來。

不對勁......怎么村里也沒有了喊殺聲?

查爾斯后退半步,用余光望向村莊,竟然一個站著的敵人都沒看見。目光所及,軍人們正有條不紊地收攏傷員和俘虜,舉著火把將敵人的尸體拖到一處,看樣子打掃完戰場就要睡覺去了!

......

不是,你們把我忘了?

查爾斯頓時感到十分錯愕,但又隱隱覺得,畢竟是堂堂一個旗隊,不可能沒留些后手。

對面的蠻子們似乎也察覺到了危險降臨,一個個停下腳步不安地張望起來。

這時,滿臉困惑的查爾斯看見一匹棗紅色戰馬小跑著向這邊靠近,馬背上還馱著一個衣衫不整的身影。

看軍銜,似乎是......一名上尉?

這種級別的軍官一般都待在旗隊部或指揮所里,他們這種基層士官一年也見不到幾次。

隨著一人一馬越來越近,查爾斯終于看清了來人的樣貌:一頭亂糟糟的亞麻色短發,顯然剛離開枕頭不久;雙眼微微下陷,眼袋很重;鼻梁高挺,嘴唇緊抿,似乎對被迫加班感到十分無奈,又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

他直沖查爾斯而來,對近在咫尺的成群蠻子竟是瞧都不瞧。

“還得是咱倆!”

上尉敞懷披著常服,下身只套了條睡褲,連鞋都沒穿,皺著眉頭騎在沒鞍的馬上,說話的時候還有一絲齜牙咧嘴:“要是指望那幫吃干飯的憲兵,旗隊長的腦袋都得讓蠻子割走!”

我們認識嗎?

查爾斯心中疑惑,卻也知道不是閑聊的時候。見上尉來到身邊,他立即開口問道:“長官,您打算怎么對付這群敵人?”

對方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在馬身上掛著的褡褳里掏了掏,隨手一甩!

嗖!

一點寒芒閃過,站在最前排一個舉著雙面斧的蠻子捂著腹部哀嚎倒下,血淋淋的肚腸從手中滑落。

非凡者!

上尉出手的瞬間,查爾斯就像一只觸角被刺激的蝸牛,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身上散逸的靈能。本能告訴他,這股靈能更加強大,也更加神秘,顯然是某種上位的存在。

看清上尉的武器后,他更是瞳孔一縮:那蠻子披著野獸毛皮縫制的衣服,食指大小的飛刀竟像長了眼睛一般從衣襟縫隙鉆入,沿著肚皮割開一道深長的刀口!

好像壓根沒把這幾十個敵人放在眼里,上尉又嘩啦啦從褡褳里掏出一大把亮銀色飛刀!

嗖!嗖!嗖!嗖!

例無虛發!蠻子們完全招架不住,全都站在原地被動挨打,一個接一個捂著眼睛或喉嚨倒下。

當只剩十來個蠻子還站著的時候,他們終于崩潰,紛紛扔下武器向后跑去。

這已經不是戰斗了......分頭逃命,活下來的機率還能大些......

看到上尉策馬追上去,從背后將他們一一收割,連查爾斯都對這種一面倒的血腥屠殺感到不忍。

“中士,你的名字?”

清理完所有蠻子的上尉回到他身前:“沒有敵人了吧?快扶我下馬,扎得難受......”

“查爾斯·索萊爾!第一二七重步兵中隊!為人類獻出心......誒誒誒!”

胸膛高高挺起,響亮的聲音回蕩在小土丘上,拳頭剛要錘到胸口,上尉竟然身子一歪,被查爾斯本能地伸手扶下馬來。

看著蹲在地上捂著褲襠揉個不停的上尉,查爾斯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沒有鞍韁、尤其是馬鐙的時候,騎馬必須要用大腿用力夾緊馬背,冷不丁驏騎會很難適應。而對方只穿了條薄睡褲,估計是被馬毛折磨得夠嗆。

看到上尉光腳踩在地上,查爾斯想了想,將自己的靴子脫下遞給他。

“果然是你!我是理查德·波恩,旗隊部的參謀。”

揉了幾下,上尉站起身,拍了拍查爾斯的肩膀,穿上靴子、岔著雙腿,滑稽地向村莊走去。

果然是我?

查爾斯有些摸不著頭腦,只能牽著馬跟在他身后。

一個又一個被飛刀釘入后腦、甚至還在抽搐的新鮮尸體被二人跨過,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口贊嘆道:“真是了不起,您的非凡能力簡直是蠻子的克星!”

“別只看到非凡能力,「刺客」更是一種思維觀念。”

上尉對著查爾斯搖了搖手指,臉上明晃晃寫著“你懂得還太少”。

刺客!

查爾斯心道果然,這是自己晉升為序列8三個可能的方向之一......難怪叫這個名字,這一手用在刺殺上簡直防不勝防。

“敵人給我們上了一課。”

指了指腳邊的尸體,上尉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就這么一小撮敵人,正面戰場上半個小隊就能處理。可他們要是位置選得準,提前埋伏在可能成為我軍后方的位置,破壞力比一千個蠻子還強!”

“學到了沒有?”

他扭頭看向查爾斯,神態和那些在酒桌上向后輩大談人生經驗的中年人一般無二:“——精準比威力更重要。”

“刺殺思維。”查爾斯脫口而出。

“沒錯,刺殺——刺準了就能殺!”

波恩上尉點點頭,顯然對這名好學生的總結非常滿意:“這就是「刺客」的非凡能力:精準控制靈能,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似乎是想找勞特巴赫神父治療一下,他領著查爾斯一路走回了圣事處。

看來軍官們也知道野戰醫院那地方去不得......

查爾斯將馬拴好,跟上上尉的腳步。十二芒圣徽下,原本平靜的小木屋此時已被哀號著的傷員和他們的戰友擠滿。神父滿手是血,正利落地對傷員進行分類和治療。

兩人剛進門,就看見他在優先處理一名身披灰袍、后腦被砸傷的昏迷軍官。

神職者的慈愛笑容已從那張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焦急;那張誦經的嘴巴緊抿著,不時怒斥陪護者擋住了光線:“下地獄的混賬!滾出去!沒傷在這湊什么熱鬧!”

七八個相同穿著的灰袍人守在一旁,他們努力蜷縮成一團,以免身體遮斷了某根蠟燭到創面的光路,眼睛卻始終緊張地盯著生死不明的同伴。

“格哈德,可別死啊......”

查爾斯注意到他們都是準尉,這種軍銜通常屬于軍官學校的在校生,在作戰部隊可不多見。

在前線打了一年仗,他只在騎兵、工兵和醫護兵部隊里見過準尉——這是為了表示優待,給高技術兵種的基層士官掛了個軍官的名頭。

不過,這三個兵種都不穿灰袍子......

“戰爭啊,對人的改變太大了......”

波恩上尉輕輕搖頭,像是在說勞特巴赫神父,又像是在說他自己。

“您是說,神父被旗隊的繁重醫務耗盡了耐心嗎?”查爾斯已不是第一次見到神父易怒的一面。

“那倒不是,老卡爾脾氣本來就很暴躁。”上尉的話卻令他意外:“猜猜看,他在投身神職前是做什么的?”

不等查爾斯開口,對方就指了指他識別章上的銀鷹,將答案揭曉:“和你我是同行。”

“有些腦震蕩,但沒有生命危險。”神父的話讓大家松了一口氣:“敵人只是打暈了他,故意沒下殺手。”

蠻子還有留活口的習慣?

查爾斯有些不解,自己和北境蠻族打了一年多的仗,沒聽說他們對抓俘虜感興趣。

就算他們真的開了竅,想抓個舌頭問情報,又何必大費周章抓個準尉呢?——這個村里士兵沒多少,軍官可有的是。

“蠻子們打算活捉一名序列9「施法者」......”

多年參謀工作的積累發揮了作用,波恩上尉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般,敏銳地察覺到明顯的陰謀氣息。他本能地皺起眉頭,語氣嚴肅地說道:“看來,他們想了解非凡力量。”

「施法者」?

查爾斯偷偷打量這群灰袍子,心說原來如此。

他依稀記得,自己以前好像在某些軍隊文件中見過這個詞,但不知為何沒有留心。

現在看來,他們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法師班。

“剛剛有個偽裝成憲兵的蠻子......”思考幾秒,他還是覺得有必要向上級軍官報告一條情報:“他幾乎一眼就認出我是非凡者——也許是我多疑,但這種眼力確實有些不尋常。”

“這當然不是多疑,查爾斯。”

波恩上尉轉過身,又上起課來:“或者說,我們必須多疑——你連夜起草一份詳細的情況說明,明早交到參謀部情治處。”

“是!”

“......查爾斯......一二七中隊的查爾斯嗎......”

勞特巴赫神父再次證明了自己醫術的高明,名為格哈德的法術準尉在被飛快地包扎好傷口,又灌下一碗冒著刺激性氣味、一看就很難喝的湯藥后,很快恢復了意識。

聽到戰友虛弱的聲音,灰袍子們在欣喜之余,終于注意到面前這位年輕中士,以及他識別章上的紅寶石,頓時肅然起敬,紛紛向他伸出手:

“實在抱歉,朝你頭上轟三個基數的隕石術并非我的本意。”

“我們也知道擴音術是說不死蠻子的,可誰讓播音員女士是塞巴斯蒂安大人的‘家庭教師’來著......”

他們竟然都認識我!

那場戰斗結束后,旗隊里發過通報嗎?

“沒你們,我早死了。”

查爾斯一個接一個與他們握手,臉上掛著真誠的笑容:“那招兒真夠厲害的——怎么我就沒能成為施法者呢?”

“別提了,那些法術全靠多人協作,還要用滿滿幾大車的施法材料。”灰袍子們似乎對這次遇襲心有余悸,七嘴八舌地抱怨道:“要是我們都像「武士」一樣能打,蠻子哪敢一進村就直奔法師班?”

“在前線,查爾斯厲害;在法師陣地,你們厲害。”

波恩上尉在圣事處中環顧一圈,感覺以自己的“傷情”,勞特巴赫神父一時半會還顧不上他,于是很自然地加入到聊天中,打斷了查爾斯和灰袍子們的互相吹捧:“歸根結底,把人用對地方才是最厲害的,個人勇武對于軍人不值一提。”

不愧是軍官,說教就像呼吸一樣自然......

按理說,波恩上尉軍銜最高,又是一名序列8,不管是談軍事還是談非凡能力,他都絕對有資格對大家訓話。

可查爾斯聽了以后還是一臉尷尬,原因無他:與波恩上尉和灰袍子們不同,他在戰斗中必須身先士卒、有過硬的軍事素質。一名上尉參謀可以認為“個人勇武不值一提”,但一個中士沒資格這樣想。

換句話說,在“把人用對地方”這件事情上,查爾斯的主要職責是“被用”。

迫在眉睫的危機解除,身份地位的差別立即如退潮后的礁石般顯露。

看著查爾斯陷入沉默,波恩上尉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開始往回找補:“嗯......你還太年輕,跟你說這些太早,等以后級別高了,遲早會......是吧?哈哈!”

......

自己好為人師的毛病真得改了!

波恩上尉支支吾吾不知該說什么,一低頭,又看見自己腳上明顯小一號的靴子。

咬了咬牙,他竟當場掏出一柄飛刀:“話說回來......年輕人也確實得有實力才能進步嘛!「武士」的靈能太粗笨了,我在撫遠堡的陰影神廟里寄存了一件封印物,就先借你玩幾天吧。”

“嘶~~波恩上尉不愧是塞巴斯蒂安大人眼前的紅人,一出手就是一件封印物!”

“肯定是看在查爾斯今天保護了后方的份上——是他第一個向大家示警的,我聽到了!”

聽著灰袍子們驚訝的語氣,還不清楚什么是“封印物”的查爾斯雙手接過這柄看起來像是信物的飛刀,心跳得砰砰快。

他羨慕波恩上尉強大的非凡能力,如果今天對方不出手,恐怕自己和旗隊的很多要害部門都會兇多吉少;反過來,如果自己在戰場上有對方三成實力,光靠嗖嗖扔飛刀就不知能救下多少同袍。

那樣的話,也許我的小隊就不會拼光了......

端詳著手中小巧的亮銀飛刀,查爾斯的思緒已經飛到了撫遠堡,那是一座自己去過很多次的邊境小城。

在戰前,撫遠堡是帝國最北邊的地級市,遍布全國的鋪裝道路在那里截止。歷史上,蠻族的國王曾經和厄爾曼元老院在那里簽訂過合約,北境的毛皮和厄爾曼的糧食等大宗貨物都要在那里進出海關。

如今,這座城市早已變成了一個大號兵站,每天都有數不清的物資和人員從那里被發往前線。

剛成為非凡者,就遇到上尉這樣的貴人......果真是小說主角的待遇!

他將飛刀鄭重揣進懷里,眼中仿佛燃燒著一團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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