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回廊最深處，生硬的敲門聲響起，斑斑血跡滴出兩道虛線，延伸到無邊夜色中。
就寢時間已到，這個時候還亮著燈光的，除了崗哨，只剩下軍官和士官的房間。
“誰呀？”
女孩聲音中帶著一絲遲疑。
“我......”
門外傳來有氣無力的回答，聲線透著顫抖。
雙腿絲毫使不上勁，來人幾乎是強撐著，以靈能驅動身體，艱難來到這扇房門前。
“查理！？”
房間的主人明顯變得慌亂，說起話來磕磕絆絆：“這，這么晚了......怎么能隨便敲女孩子房門呢......”
“被士兵看到，是要鬧誤會的呀！”
“就算是你......進展也太快......”
“你先回去吧！”像是終于打定主意，女孩語氣逐漸堅定起來：“明天會給你機會好好說清楚的！”
查爾斯頭暈得厲害，視野中的一切都帶著重影。他剛想開口，眼前突然一黑，拐杖從腋下滑落，身體前撲，額頭重重磕在房門上，發出砰的一聲......
......
無云的夜空如同深淵，白發少年仰面躺倒于黏膩的血泊，眸子倒映出冰冷的星光。
[又是我......又是，這種夢......]
宇宙不加掩飾的惡意幾乎讓他窒息，群星之間，混雜著偉大、終極與死亡的氣息同時從不可名狀的存在扎入腦海。
而這一次，本能的戰栗之余，一絲理智如烈日下殘余的水漬，行將泯滅，但依然存在。
[祂是死的......尸體，是活的......]
超越脆弱的血肉感官，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奇異視角發揮作用，觀察者與觀察對象在某種程度上獲得了相近的位階，落于眼中之物卻更加扭曲，仿佛在嘲笑人類的理性與邏輯——
那是一個背影，與自己對視的......背影？
......嘶卡噠......嘶卡哈伊噠......瑪嗚扎利......卡嘶......嘶卡哈伊噠......
......瑪嗚扎利......卡嘶......查爾斯·索萊爾......你，來了......
[......]
星空之下，仿佛呼出最后一口氣般，少年輕吐出一個音節——這是自己唯一能做到的，而且他直覺地相信，所對話的存在不需要更多。
你是什么、我怎么了、還有......為什么，無數疑問像是都包含在一聲嘆息中。
祂一定能聽到、祂一定能聽懂，是了......星空彼岸的祂，正緩緩轉過身來......
......
“嘶——”
猛地從床上坐起，查爾斯滿目都是嫩粉色。
床鋪是粉的，小被子是粉的，連四周的紗簾也——等等，為什么會有紗簾？
鼻子嗅了嗅，空氣中還有一絲說不出的淡香。
“查理，你醒啦！”
紗簾被拉開，婭絲卡一個箭步邁過來，表情激動，身后長發甩動，活像一團橘紅色火焰。
“快快！幫我記一下——”
女孩的出現讓查爾斯瞬間卸下對陌生環境的防備，連忙扯著對方的袖子，讓她坐在床邊。
“呀呀，不行不行，你先等等！”
婭絲卡瞬間紅了臉，本能地想要往后縮。
“來不及了，你記住——”
記憶正在快速崩解、湮滅，像是蘇醒后的正常生理現象，又像是某些事實本就不容于現世，查爾斯知道自己必須爭分奪秒，留下盡可能多的信息：
“你記住——第一：神，死了！”
“......”
女孩臉上浮現出尷尬的神情，讓本以為對方會震驚的查爾斯十分訝異，她轉頭看向身側：“我想，查理還沒完全清醒。”
順著婭絲卡目光望去，一位穿著黑色教士服的清瘦老者肅立一旁，滿頭銀發和刀削般的皺紋凝結著歲月的智慧。
勞特巴赫神父？他怎么會在這？
......他不會生氣，痛罵我一頓吧？
“無礙。”神父只是輕輕搖頭：“世上有多少存在假神之名......”
“你可得好好感謝神父！”婭絲卡將被子掀開一角，讓查爾斯看到自己雙腿上纏著的厚厚紗布：“多虧他，用神術和秘藥接上了你的腳筋。”
查爾斯動了動腳腕，雖然疼痛依舊，但肢體的確動了起來。
竟然能達到這種效果！這種秘藥肯定很貴，起碼要遠遠超過自己那十個銀郎......
驚喜和感動之余，他忙不迭地向神父道謝，而對方卻擺了擺手，仿佛只是做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更應該感激蘭格雷上士。”神父抬手指了指坐在床邊的婭絲卡：“是她連夜將你抱到教堂，靈能消耗得幾乎見底。”
“要是等到第二天，恐怕腳筋就縮了進去，再想接上也不可能了。”
把我抱到教堂？婭絲卡？
查爾斯轉頭看向女孩，腦海中浮現出她橫抱人事不省的自己，在街道上一路狂奔的樣子。
部隊入駐撫遠堡后，隨軍司鐸們被安置于城市西南角的圣瓦西里教堂，女孩幾乎是橫穿了整座城市......
被查爾斯直勾勾看著，婭絲卡的目光卻有些躲閃。她感到自己耳朵發燙，眼睛看著地面，嘴里重復著：“啊嘞，是戰友情，戰友情懂不懂！并肩作戰的袍澤之誼~~”
“孩子，到厄爾曼安頓下來后，要盡快給我寫信。”勞特巴赫神父上前一步，用嚴肅的語氣打斷了走向不明的對話：“神秘學上的隱患，可大可小，需要及時處理。”
現在已經不止是隱患了......
非凡能力的異常已經得到證實，無數問題困擾著自己，如果說世上還有一個地方能將這一切查個水落石出，那只能是厄爾曼武裝力量大教堂的非凡力量檢測室了。
神父一直還掛念著......
查爾斯頓時覺得眼眶有些溫熱，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和神父約好，到達厄爾曼后會盡快來信約定時間，屆時雙方會一起前往武裝力量大教堂，尋求系統性的神秘學檢查。
婭絲卡送走了勞特巴赫神父，轉頭回到房間中，與查爾斯面面相覷，兩人陷入了莫名的沉默，幾乎能夠聽見彼此的心跳。
“嗯......這個簾子，符合內務要求嗎？”
憋了半天，查爾斯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讓婭絲卡簡直氣不打一處來：“那你快去旗隊告發我吧！哼，早知道就把你抬到醫官那去了！”
“你就不會說點別的嗎？”女孩雙手掐腰：“比如，到底是誰襲擊了你？還有，你讓我記住的內容，除了第一點，還有什么？”
“誒！對了，還有什么來著？”
查爾斯仔細回想，卻什么也記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