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耳光將神色驚惶、口齒不清的士兵打倒在地，查爾斯又薅著領口將他拎起，剛想追問——
——咚咚！咚咚！
“啊啊，就是這個！怪物，怪物來了啊啊啊！！”
沉沉戰鼓聲從前方傳來，似乎在與人的胸腔共振。查爾斯手上的士兵如從噩夢中驚醒一般絕望哀號著，涕泗橫流，踩不到地面的雙腿撲騰個不停，很多蹲在地上的潰兵都像火燎屁股似的跳起來、四散逃跑。
這些人已經瘋了......
他松開士兵任其逃命，轉過身，快步走出山坳。
咚咚！咚咚！
敵群后方，一面巨型戰鼓被成群巴圖魯護在中間。靠目測，查爾斯判斷這巨鼓直徑在五米以上，不禁感慨究竟是怎樣的恐怖巨獸才能提供這樣一張獸皮。巨鼓側面還畫著一些模糊的深褐色字符，似乎是干涸的血跡。
鼓面之上，一個氣質尊貴、頭戴冠冕的中年男人山峰般負手而立，下方千萬人的廝殺在那威嚴目光的俯視下，如同方寸棋局，王者氣息一覽無余。
就算沒看過總軍下發的《蠻族軍政高層肖像冊》，男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奴兒哈王御駕親征，來保衛他的王都了！
咚咚！咚咚！
奴兒哈王神色冷峻，抬起腳用力踏下。以巨鼓為中心，陣陣低沉的聲波肉眼可見一般傳遍整個戰場，連厚實的冰面都在微微震動。
查爾斯感到胸口有些發悶，靈能似乎也在隨著鼓聲激蕩。
望向正頂著敵軍沖擊、向赫圖拉穩步推進的牢固戰陣，一股不祥的預感在心中升起。
那......那是什么！！
瞳孔緊縮，他從山坳上看到一團碩大無朋的黑影從冰層下緩緩接近帝國軍方陣。那黑影足有數百米長、一百多米寬，將整個陣線都覆蓋了進去，如同日蝕投下的影子。
在這種尺度的巨物面前，人類恐懼的本能被觸發，仿佛從靈魂深處傳來的戰栗終于提醒了他：腳下不是習以為常的可靠土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奴兒哈王癲狂地手舞足蹈，鼓點聲像收緊的絞索一樣愈發密集。
心跳劇烈到幾乎停止，查爾斯知道赫圖拉南部的大冰窟窿是怎么來的了！！
“婭絲卡！！中隊長！！”
距離、人墻、頭盔，物理上的阻礙將聲嘶力竭的呼喊變得微不可聞。殺得正起勁的兩名軍士隱隱聽到有人在喊自己，又不能確定，同時回頭向山坳望去。
目光接觸的一剎那，查爾斯想喊些什么，不知是否是封印物的影響，他動了動嘴唇，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太遲了，他告訴自己。
轟——！
下一秒，四五米厚的冰層裹挾成噸海水，如爆炸一般猛地向上抬起。
方陣中的士兵只覺得天崩地裂，自己身體一輕，像鳥兒一樣在空中飛翔。
頂在最前排的婭絲卡被高高拋起，重重砸在不遠處的冰面上，生死不知；接近方陣邊緣的魯比則跌進裂縫中，被鐵甲墜著沉入冰海，轉眼不見了蹤影。
原本勝利在望的帝國軍陣瞬間七零八落。
“不——！！”
目睹這一切的查爾斯撕心裂肺地大喊著，冰冷苦咸的海水暴雨般砸下，將他一下澆成了落湯雞。
冰層在隆隆巨響中轟然碎裂，遮天蔽日的身軀顯露出來——竟是一只山巒般的巨鯨！
“這是什么怪物啊啊啊！！”
在目睹巨鯨的瞬間，所有人都感到頭皮發炸，瞳孔在瞪大的雙眼中發顫，在心智受到劇烈沖擊的同時，一些神秘學知識自動鉆入了腦海：
這是一只遠古魔王鯨，它的族群曾經作為海洋霸主活躍在遙遠的地質年代，是當今所有須鯨和齒鯨的共同祖先。這只魔王鯨不知怎么活過了漫長的歲月，在數千年前與北境先民的統治者形成了某種微妙的共生關系。
“冰川之主，是冰川之主！”
“神明現身了！祂來拯救受苦受難的北境人了！！”
由于兩軍正處于短兵相接，巨鯨的沖擊在覆滅厄爾曼軍陣的同時，也對敵人造成了無數傷亡。可此時此刻，幸存的蠻子卻全部顫抖著跪在地上，高聲贊頌“神明”的偉力。
連他們的奴兒哈王也跪在巨鼓上不停磕頭，就算額頭磕出血來，也絲毫沒有減緩擊鼓的速度。
敗了......我軍敗了......
一時間，包括查爾斯在內，所有厄爾曼人都像得了失心瘋似的，目光呆滯、口角流涎，癱倒在地顫抖不停。
人類怎么可能戰勝這樣的敵人啊！
......
“......盡忠”
什么？
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身穿輕步兵制式皮甲的單薄身影以雙刀為支撐，顫巍巍站了起來。
他的頭盔不知丟到了哪里，露出一張被嚴重毀容的臉。
“......為先進的，文明......盡忠......”
他兩股戰戰，鼻涕眼淚糊得滿臉都是，畸形的雙眼卻死死盯著占據了整個視野的巨鯨。
“盡忠啊啊！殺了你啊啊啊！！”
只見他一手舉刀揮舞，一手以刀為拐杖，竟然就這么趔趄著，向山岳一般的敵人沖去！
刀尖拄地的咔咔聲由遠及近，又漸行漸遠，躺在血泊中的女士官被喚醒。
先是動了動手指，再慢慢抬起胳膊，將浸滿鮮血的橘紅色長發撥到腦后，她竟也掙扎著爬起。
“咳咳！”
看著輕步兵踉蹌的背影，她輕輕嘆了口氣，扶著膝蓋干嘔幾聲，鮮血從口中流下，落在白色冰面上，十分刺眼。
擦了擦嘴角，女士官從地上撿起一把破甲扎槍，手一抖，竟然又掉到了地上。
“不！婭絲卡，別去！”
不知是否聽清了帶著顫音的呼喊，她回頭望了一眼，對查爾斯點了點頭，神色堅定。
“不比任何人差！”
“絕對絕對，不能比任何人差！”
俯下身，女士官將扎槍再次撿起。
“小姑娘......”
這一次，她低下頭，仿佛在監督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摁在槍身上，自言自語道：“小姑娘，爭口氣！”
說完，跟隨尼古拉的腳步，她也向那個巨大到令人絕望的身影發起了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