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真是一種能夠持續改變人的東西，當年的少女阿青如今已然不再年輕。

身穿著一套華貴土司常服的辛青，如今已然是一位將近四旬的中年婦人。

或許是事務繁重，也或許是因為少年時候的情傷難愈，辛青的模樣顯得比同齡人更加蒼老。

即便是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當鮮于通出現在她的面前時，這位位高權重的女土司，還是一瞬間便認出了他。

“阿青……好久不見！”說話的是渾身不住顫抖的鮮于通。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機子，此刻武功盡失，站在生死大仇面前，也不過是個怕死的膽小鬼而已。

“鮮于通，你還記不記得，當年你我相識之時，我說過的一句話？”

女土司輕輕站起身，秦陽想象中的激烈場面并沒有上演。

她的漢話說的有些滯澀，想來是許久不說的緣故。

鮮于通張了張嘴，答非所問起來：“這么多年不見，你老了，我也老了啊……”

當年哄騙少女阿青的時候，說過太多言不走心的話，他不敢隨便說，生怕立刻便惹急了仇人。

打打懷舊牌，說不準便能唬住這個沒見識的蠻夷女人。

女土司卻輕輕搖搖頭，似乎明白鮮于通的想法，自然也不在意鮮于通所說的話。

“那時，我說要與你一起私奔去中原，你便說好；我又說若是你有朝一日當了負心人，我便用金蠶蠱毒毒死你，再毒死我自己……”

“可你沒死……”鮮于通的眼神也淡漠下來，今日不過一死而已，臨終之前這些違心話，也多說無益了。

辛青的情緒終于有些撕裂：“不錯，你沒死，所以我也沒死！”

她臉上的皺紋，慢慢隨著憤怒的表情一一皺起，已經有些渾濁的眼睛漸漸放出危險的光。

“你是不是以為我會為你殉情而死？咳咳……我本應會的，可阿爸當年派人一路追你而去，見到你被那個厲害的漢人郎中救走，我就知道你死不了！”

“……你走后不久，我發現我懷了我們的兒子！”

這話一出口，鮮于通本已絕望的眼，忽然亮起光芒，“阿青，你竟然為我生了兒子，他在哪里，我這些年一直無后，求你、求你了，讓我見見我的兒子！”

“呵呵，我沒生下來！”

“為什么！”鮮于通憤怒起來，他說的是真心話，上官蕓確實沒給他生下一兒半女，外面養育的小三，肚子剛有點動靜，自己便被奸賊拿下，想來也保不住了！

“我不想生出一個負心漢的孩子！我阿爸被你氣死，我就成了土司，后來……后來就成了這樣子，我沒想到這輩子還能見到你！”

“那也無妨，我們不妨再……”垂死掙扎的聲音被人為阻斷，只剩下聽不清的嗚咽聲。

臉色釋然的辛青只是揮揮手，表示自己想說的話已經說完，便再也不去瞧鮮于通一眼。

身后的苗人侍衛走上前，將一塊臟兮兮的布塊，塞入鮮于掌門的嘴中。

辛青轉過頭，從外表已經看不出來她的內心波動。

顯然，多年的土司生涯，已然讓她練就了波瀾不驚的本領。

“年輕人，他是你什么人？”

秦陽看了半天的苦情劇，心中不由得多情總被無情惱，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不過鮮于通既然選擇了當渣男，便要做好被刀的心理準備，有今天的下場也是理所當然。

“我曾經是他的師弟……”

秦陽簡略的將鮮于通的事情，為辛青描述了一遍。

聽到這負心漢，不僅拋棄她母子二人，還害死了胡青牛的妹妹，辛青的臉上，罕見的再次浮現出憤怒的波動。

“好無恥！”凌厲的氣勢一閃而沒，慈祥的老婦人再次恢復平靜。

“如此看來，輕而易舉的殺死他，還算是便宜了他！”

辛青拿出來一枚潔白的玉瓶，輕輕撥開瓶頂，手腕一扣一甩，隨即收回手來。

秦陽瞧得清楚，剛才那一瞬間，已然有一物飛射而出，鉆入鮮于通的左耳之中。

“年輕人，聽了你講的事，老婦人自認這仇，真不當由我來報，我收些利息便已經滿足，你還是將這狗賊扭送給那胡郎中吧！”

秦陽愕然，老子剛剛千里迢迢送過來，你又要我送回去？

他是真煩透了鮮于通，這一路吃喝拉撒的照顧，搞得自己真像是對方的好弟子了。

“您確定要這么做嘛？”

“哈哈，年輕人，你是不是覺得太過大度了？其實不然，你且看他……”

秦陽疑惑的順著手指望過去，便看到鮮于通一臉痛苦至極的神情，頭頂之上豆大的汗珠不斷順著臉頰滑落。

看這個疼法，秦陽忽然想起沒穿越前，有一次他腎結石發作的記憶來了。

看這樣子，至少不低于十級疼痛！

“我這噬心蠱，乃是我這輩子培育出來毒性最強的蠱蟲，就是想著有朝一日能夠用它報了大仇……

中了此毒的人，將在無邊痛苦中煎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說著，辛青返身進了后堂，不一會兒拿著一本書冊走出來。

“年輕人，感激你千里為我送來仇人，讓我的阿爸和兒子都能安息，你們華山派的情分我認下了！

雖然你我相距甚遠，但我苗疆兒女不是鮮于通這樣的無心之人，這個就算作我的報酬吧！”

秦陽推舉一番，然而對方實在盛情難卻，只好接了過來。

“多感前輩盛情，晚輩便笑納了！”

“嗯，你雖與這狗賊同出一門，卻能明辨是非，迷途知返，實在是老婦人這輩子所見最為奇特的人！”

女土司的語調漸漸沉凝，心中思緒勾動，看著秦陽的眼神更加慈愛起來。

”我無兒無女，這本冊子希望你能善用，不可禍害無辜，只許殺死一百個負心人，老婦人便是見了蠱神，也會為你祈福的！”

拋開利益算計，秦陽穿越過來這個世界，除了華山二老，也便就只有這女土司對他最為真摯。

自己的一個舉動，換來了更為豐厚的回報。

不管如何，生而為人，還是要做點好事的。

“前輩放心，晚輩在此立誓，此生定當遵循心中正義，不放過這世間的每一個惡人！若能真靈不泯，輪回轉世，也當繼續遵守此誓！”

“嗯，那我便放心了！”辛青的眼神放出明媚的光芒，忽然又拿出一物，交給秦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