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正殿。

李承乾逗弄著最小的妹妹，眼神卻全無聚焦，面見完父親后，他此次出行秦嶺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長孫皇后看出他心情不佳，柔聲問道：“承乾，有心事？”

“沒有。”李承乾第一時(shí)間否認(rèn)。

幼年時(shí)的李承乾很粘人的，小小的人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每晚睡覺前都要跟母親匯報(bào)，今天見到了什么，學(xué)到了什么。

是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變了呢？

大概是從玄武門之變那晚，秦王府外喊殺聲滔天，作為秦王妃的長孫皇后，親自持刀守在門外，不允任何人傷害到他。

又或者是從被封為太子，孤零零住進(jìn)東宮。

“你不愿意跟阿娘說，就去尋個(gè)信得過的智者請教。承乾，莫要把事情都藏在心里。”

長孫皇后揉揉長子的頭，目光柔和，含著心疼，

“放心，只要阿娘還活著，就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任何人，都不行！”

眼淚驀的奔涌而出，李承乾俯首到母親懷里。

可是阿娘，就是你不在之后，父親親近青雀，厭惡于我，逼得我走投無路只得造反。

長孫皇后感受到長子的委屈，心疼不已，嘴里念叨著莫哭，莫哭。

不知是否被大兄情緒感染，躺在床上的小小嬰兒也嚎著嗓子哭起來，只是嗓音并不大，像只小貓崽在叫。

長孫皇后趕忙晃動(dòng)手里撥浪鼓，小嬰兒的哭聲立止。

“大兄。”

殿外響起李麗質(zhì)的呼喊聲，李承乾急忙從母親懷里掙脫，擦干眼淚，換上笑臉。

李麗質(zhì)小步跑到近前，姣好的臉蛋上帶著些紅暈，眉眼含笑，先后朝母親和大兄行了禮，才道：

“大兄，你回來了，此次出行可順當(dāng)？”

“順當(dāng)。”李承乾笑著道。

好像退掉婚事后，大妹活潑了許多。

“大兄給你、城陽、青雀、雉奴都買了禮物，你去看看，幫大兄給他們送去。”

聽到有禮物，李麗質(zhì)眼睛亮晶晶，開心的去挑禮物。

至于母親和兕子的禮物，李承乾是親手送的，給母親的是根玉簪，兕子的是個(gè)撥浪鼓。

小姑娘很喜歡，只要在她眼前搖一搖，就咯咯咯笑。

長孫皇后讓李承乾尋個(gè)信得過的智者，解答心里疑惑。

可是他思來想去，可笑的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竟然沒有這樣的人。

按理說，舅舅長孫無忌應(yīng)該天然就是自己的支持者，可是看過新唐書后，他知道舅舅最終選擇的是雉奴。

再加上此前自己攪黃了沖表兄跟麗質(zhì)的婚事，他更不敢全然信任舅舅了。

至于東宮現(xiàn)在的屬官們，房相為太子詹事，于自己卻并不親近。

孔師博學(xué)卻不善政治，于志寧之流倒是善政斗，可心思不純。

“呵，以往我很不明白，房相為太子詹事，為何不親近東宮，舅舅與我血脈相連，亦不相幫東宮，可能他們這些智者，早已看到了我的覆滅吧。”

李承乾自嘲。

但他很快就收拾好心情，看了新唐書的他知道，有一人在日后做了太子太師后，對東宮可謂殫精竭慮，那便是魏征。

歷史中的魏征，直到貞觀十六年才被父親封太子太師。

跟掛職卻不出力的房玄齡不同，魏征做了太子太師后，拖著病軀為東宮做了許多事。知道自己大限將至，還為東宮舉薦了許多能臣。

貞觀十七年，魏征離世，接著沒多久自己便兵行險(xiǎn)著，謀反兵敗。

自己的謀反甚至牽連到了魏相，導(dǎo)致父親憤怒之下，撅了魏相的墳?zāi)梗∠宋簳窈托鲁堑幕槭隆?

“魏相，這次孤不會(huì)再連累你。孤一定會(huì)成功登上大位，日后史書上，必是孤與你的師徒佳話。”李承乾暗自發(fā)誓。

“殿下，您不在的這些日子，奴婢聽到些消息。”高祿的聲音打斷了李承乾的沉思，“說。”

“宮外傳來消息，越王殿下近些時(shí)日多次登門趙國公府，理由是探望舅舅，還多次約長孫沖公子到長靖樓喝酒，把臂言歡。”高祿道。

李承乾面無表情，不顯意外，亦不露憤怒。

畢竟早猜到會(huì)有這種事，只是心里還是不免感嘆:青雀可真會(huì)見縫插針。

自己只是稍露破綻，青雀就抓住機(jī)會(huì)撲上去。

只是傻弟弟呀，你真以為能爭取到舅舅嗎？不到最后一刻，舅舅不會(huì)表態(tài)的。

而且，待父親暮年，你我皆已壯年，于舅舅而言，豈有換個(gè)少年太子好？

早已知道答案的李承乾，自然不會(huì)提醒自己的傻弟弟，小心竹籃打水一場空。

趁著這個(gè)機(jī)會(huì)，他正好把魏相爭取過來。

“高祿，去傳于志寧來。”

于志寧是太子左庶子，職責(zé)是“掌侍從贊相，駁正啟奏”。

什么叫“駁正啟奏”？

就是遇到太子做的不正確的事情，可以直接駁斥，令其改正。

要是不改呢，還可以上奏給皇上。

以往李承乾對這個(gè)經(jīng)常告他狀的左庶子很厭煩，今日反而要教他怎么告狀。

“于卿，你上一封奏折，就說孤近日不思向?qū)W，漸有品行不端的跡象，如喜穿突厥服飾，戴突厥發(fā)飾，學(xué)突厥語言等。

你憂心如焚，很擔(dān)心太子行差踏錯(cuò)，泣血請求皇上派一位性格剛正不阿，敢于直諫的朝堂重臣來教導(dǎo)太子。”

李承乾話說完，于志寧都聽呆住了。

太子殿下這是什么操作，主動(dòng)授意自己編排他？

不對。

殿下的目的應(yīng)是后者，請求陛下給他指派個(gè)“剛正不阿，敢于直諫”的重臣做老師！

可是，太子不是最不喜有人管教嗎？

于志寧想不明白太子殿下反常的原因，但身為東宮屬官，他得替太子分憂。

“殿下想讓哪位重臣做您老師，可否說出來，讓臣幫您籌謀一二。殿下為太子，豈可以自污名聲來達(dá)到目的。”

李承乾挑眉，以往真是小看這個(gè)左庶子了，思維竟然如此敏捷，頃刻間就猜到了自己的目的。

自污名聲？

孤可沒自污，后世史書就是這么記載的啊。

“于卿，勿復(fù)多言，只管去做。”

于志寧還欲分說，李承乾直接起身離開，沒給他再開口的機(jī)會(hu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