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麗質微低著腦袋，一雙玉手攪在一起，聲音低悶道：“多謝大兄關心，麗質并無難處。”

你這樣子分明就是有事嘛。

相比以往，李承乾到底多了份耐心，上前一步，輕揉了下李麗質的腦袋，溫聲道：

“你小小年紀，不必過于懂事。再則，你我是一母同胞，你有何事都可言于大兄，大兄會為你做主的。”

這么多年里，這似乎是大兄頭次跟自己如此親近，李麗質呆了下，旋即紅了臉。

但到底還是受了鼓勵，扭扭捏捏道：“大兄，剛才我在殿內，聽到阿耶和阿娘談話，阿耶有意讓我和沖表兄明年成婚。”

李承乾若有所思，“你不愿意？”

“我…我不知道。”李麗質低著頭道。

她的確不知道。

按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不該有意見，更何況自己的父親還是皇上，乾綱獨斷，也不容她有異議。

但要說成親，她有多高興，卻也沒有。

“行，大兄明白了，此事交給大兄處理。”李承乾道。

李麗質呆愣，大兄你明白啥了？你要怎么處理？

還不等她發問，李承乾已經朝著麗正殿而去，急忙小碎步跟上。

進了殿內，李承乾行禮后，就將食盒提了過來，不提調養進補，只說孔師昨日講“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兒為國朝太子，必須以身作則踐行孝道，決定以后每日都要親手做一餐，奉養母親。

然后不等母親反應，又吩咐麗質：“大妹，你作為皇長女，也應該以身作則，且去服侍阿娘用膳。”說著眨巴眼睛，“需得好生服侍。”

李麗質莫名就理解了大兄的意思，“好生服侍，必須讓阿娘將這膳食吃完”。

于是眼含笑意，俏臉上卻滿是認真嚴肅：“麗質領命。”

“哼，你這又是在做什么怪？”李世民冷哼道。

李承乾抬頭看了他一眼，心里隱隱作疼，新唐書里的那個自己，最終造反，很大程度上就是被這位父皇逼的。

“父親能否借一步說話？”

來到偏殿，李承乾將母親身體虧空，若不及時調理，有可能得氣竭之疾的事情，說了一遍。

李世民當即大怒，差點兒直接喊人去將方德腦袋砍了，幸虧李承乾拉住了他，并勸諫：

“父親若因此砍了方德，母親的名聲必然遭受影響，且留他一條命吧。再則他已知錯，及時補救，拿出了這份調理方略。”

李世民喘了好久的粗氣，情緒才穩定下來，在殿內踱步，

“且按你的方法來，務必要將你阿娘的身體補回來。

關于孫真人的去向，百騎司一直都有關注。明日你去百騎司尋李君羨，讓他協助你，盡快把孫真人請回京城。”

說到這里，李世民眼神陡然冷了幾分，“若他不肯，必要時可使些手段。”

一直以來，自李淵到李世民，對孫思邈都很尊重，他不愿為官也沒強迫他。

但現在事關觀音婢的性命，李世民可顧不上禮賢下士。

“兒臣遵命。”李承乾應道，抬眸看了情緒不佳的父親，本能覺得現在提大妹的事情，恐怕不是好時機。

但是…不想忍，不想拖。

于是…

“父親，兒臣還有一事，想請父親重新考慮。”

“說來。”

李世民原本不以為意的回道，結果越聽眉頭皺的越深，等李承乾說完，他臉色已然冷下來。

“你可知，去歲，朕已下旨將麗質賜婚給你沖表哥，現在你說不讓麗質嫁過去，是要讓朕言而無信嗎？”李世民冷聲道。

李承乾霍然抬頭，心底無名火開始升騰。

父親，你生氣是因為這么做會讓你沒面子，有損你的君威嗎？

可是你沒聽到我說的理由嗎？

大妹還太小，她不愿嫁。

“父親，大妹，她不愿意。”

“哼，這等事豈能由她做主。”李世民冷哼。

“她做不得主，我這個做大兄的為她做主。父親，我認為大妹年歲還小，暫時不宜成婚，且等年歲大些再談婚論嫁吧。”李承乾道。

李世民眼睛微瞇，饒有興趣。

以往在自己面前小心謹慎的承乾，今日好像有些不同。

剛才這句話，倒是比他以往努力裝“儲君”風度的樣子，更像個儲君該有的霸氣。

只是，你安敢跟你老子用這種語氣說話？

“你替她做主？你有什么資格做這個主？”李世民眼神斜倪。

那略帶幾分玩味，大人看小孩兒的眼神，瞬間讓李承乾心底的火再也壓制不住。

“孤為何不能替她做主？

于公，孤乃太子，是大唐的半君，有權參與朝堂任何事物的決斷；

于私，孤乃麗質的長兄，怎么沒資格對她的婚嫁之事發表意見？”

“放肆！在朕面前，你也敢稱孤？”李世民暴怒，“承乾，你是想造反嗎？”

“請陛下稱太子！”李承乾爆喝，“造反”一詞讓他紅了眼睛，“孤乃太子，為何不能稱孤？”

“你放肆！”

啪！

李世民怒不可遏，沖前兩步，一巴掌重重扇過來，李承乾臉頰瞬間紅腫，嘴角溢出血。

可李承乾腦袋仍舊昂著，目光直視著暴怒的父親。

新唐書上記載的歷史，早已化作一把尖刀扎入他的心里，此刻受了這一巴掌，越發讓他心臟抽痛。

“敢問陛下，這一巴掌是國法，還是家法？”李承乾眼慍怒火，語氣卻很平靜。

“若是家法，不若現在喚人進來，將我杖斃于此；若是國法，請立刻下旨命三司將我關入天牢，奪去太子之位。”

“承乾，你…你瘋了嗎？”李世民手掌微抖。

“我沒瘋，父親既然不愛我，何不早些奪我東宮之位，免得我心存僥幸，最終卻發現前途無路，真的走上造反之路。”李承乾平淡道。

“混賬，你在胡言亂語什么？”李世民看不得他這幅樣子，手掌再次揚起就要扇下去。

可就在這時，門口響起焦急的喊聲，“二郎，住手。”

緊接著兩道人影沖了進來。

長孫攔在兩人中間，將李承乾護在身后，見他臉頰紅腫，嘴角染血，頓時心疼不已。

她很想立刻關心兒子傷勢，卻沒那么做，而是吩咐道：

“麗質，帶你大兄出去，傳太醫入宮，為你大兄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