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思成看了一眼周圍。

吃涮羊肉的人不多，畢竟天有點兒冷。

一共三桌。

可現在居然沒有人吃飯了，有再吃的也是目光直勾勾看著他，有一搭沒一搭涮著肉。

看到他的目光，一位披著軍大衣的小伙子喊了一句：“再來一段兒！老板！給這位兄弟來兩瓶！我請！”

頓時，其他人也喊了起來：“就是！您這不說完我睡不著覺啊！我也請一瓶！”

嘿，這幫孫子！

王朔不樂意了。

在他眼里，許思成是志趣相投的圈內人！是作家！是文學藝術創造者！

特么怎么現在弄成給你們這些平頭百姓說書的了？

“鬧呢！”他直接站起來一揮手：“今兒的酒爺請了！”

自己圈子里的人，他這個帶頭大哥當然要看好！

聽自然要聽，但可不能讓那些“圈外人”打賞，這打賞啊，得自個兒來！

許思成笑道：“既然王哥給面子，那我就再來一段。”

至于以后天下霸唱老師還能不能寫出《鬼吹燈》來？

只能苦一苦老師了！

老板娘蹬蹬蹬跑上來，將一捆捆好的筷子放在許思成面前，飯也不做了，干脆坐在椅子上聽了起來。

其他人聽到他這么說，頭就像一個個指南針一樣，全都轉了過來，興奮得盯著他。

許思成收斂笑容，一拍筷子：“雖說是內蒙，其實離黑龍江不遠，都快到外蒙邊境了……”

這一段，說的就是正兒八經的倒斗了。

他同樣也沒有按照原文來，而是結合了《黃皮子墳》的一些內容，將一大段倒斗經歷娓娓道來，特別是人熊，皮影戲老太太那兩段，許思成經歷過后世無數影視洗練，說的是繪聲繪色！

啪——！他一拍筷子，語速加快：“只見那人熊三米來高！面容似人似熊！渾身黑毛，爪子足有十公分長！跑起來地動山搖，周圍小石頭都在跟著亂顫！”

書中是沒有人熊外貌的。

但看多了后世怪物片的許思成，對這種氣氛營造幾乎是張口就來！

已經沒有人吃得下飯了。

所有人都坐直了身軀，馬偉都死死合著扇子，王碩臉上也浮現出緊張，聽到許思成講到幾人在樹上還有心情開人熊玩笑，他臉上下意識地浮現起笑容。

可馬上就是人熊上樹！三人組用火槍射擊，竟然無法傷害對方！

這就是節奏。

高一浪低一浪，一浪接一浪，不斷調動著聽眾情緒，幾位作家心中都有所感覺，這節奏鮮明得太刺眼！卻絲毫不覺得突兀！

但現在他們根本沒心情去思考這些！

人熊和三人組的生死搏斗牢牢拴住了他們的心思，直到聽到三人組撐不住睡過去，醒來卻發現人熊不在之后，馬偉都才拿起紙巾擦了擦額頭，罵道：“孫賊……”

“這一段兒有點兒意思！”王碩笑著拿起筷子一敲碗沿：“彩！”

可這還沒有完！

當聽到皮影老太太的頭，竟然順著茶杯碎裂直接掉下來的時候，整個塑料棚子里都是一片倒抽涼氣之聲！

“老太太手下的侍女急忙趕到近前把她的人頭恭恭敬敬地捧了起來，又給她安到身子上。”

許思成聲音低沉，拿起一根筷子，在塑料桌布上劃著圈。

那沙沙的聲音，仿佛有人在耳畔低語，明明是噪音，卻讓不少人都縮了縮脖子！

“痛苦中依稀見前邊走來兩個人，前邊的那個姑娘有些眼熟，原來是燕子，我見到她才感到安心，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啪——！

“驚堂木”再響，許思成一個鞠躬，直起身笑道：“不行了不行了！”

“各位，不能殺雞取卵啊！”

他自顧自端起湯喝了起來——每過十分鐘，老板娘就自覺幫他熱湯，現在湯里不光有香菜，更有一塊塊嫩羊肉！

安靜。

整個大棚里，只能聽到他咕嘟咕嘟喝湯的聲音。

兩秒后，一位顧客猛然喊道：“好！說得好！！”

這一聲，如同一個信號，頓時，所有人全都站了起來。

“兄弟！可以啊！”一位四十多歲的男子激動地走到桌前：“這是什么書？還是電視劇？刊登在哪本雜志？我明兒就去買！！”

一位青年也快速說道：“還有后續吧？我聽兄弟這意思，這還不算完？明晚您繼續講嗎？”

“好聽！老弟你哪個評書團的？有場子嗎？”

熱情如火，王碩笑著走進來，一把摟住許思成的肩膀，大笑：“許思成！我老弟！”

“北影畢業，北視藝術中心編劇！”

“啥？老哥哥你不知道北視？《渴望》知道不？”

一聲聲恭維中，王碩臉上都在發光——別管是不是捧自己吧，這捧的可是他們文學圈兒的人！

倍兒有面子！

直到被“觀眾”“熱情圍堵”了十幾分鐘，大家才得以脫身。

馬偉都張開扇子又合上，點頭微笑：“下周討論的時候，我把碗給你帶來。”

“這劇本啊，是這個！”他毫不猶豫豎起大拇指！

王碩也點了點頭：“你先休息吧，現在都快十一點，明天見。”

許思成喝了兩口湯，先回去了。

“那老馮，我們先走一步。”王碩披上外衣，和莫顏、馬偉都一邊討論一邊走。

聽著對方話語中飄來的“鉤子埋得好……設計很精巧，查過不少資料……”等等語言，小鋼炮握緊了酒瓶。并沒有跟著離開。

掀開塑料布簾子，冷風一吹，三人脖子都縮了起來。

“咋樣？”走了兩步，王碩回頭看了一眼，貌似隨意地問道。

莫顏沉吟了兩秒，肯定點頭：“才華是肉眼可見的。”

“不怯場，口才也好。”馬偉都補充道：“是個能干事兒的人。”

或許是對許思成感覺真好，他加了一句：“豁得出去，也放得下臉，剛才要讓咱們來段兒現場評書，我可拉不下這個臉。”

王碩籠著袖子，低頭沉吟了起來。

說實話，他這部劇，是想給小鋼炮拍的。

但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他之前和小鋼炮關系不錯，是對方口才確實好，也會做人。

不是業內人？

這有啥關系，慢慢學嘛。

可許思成一來，這對比立刻拉出來了。

二馬拿什么和正規軍比？

“那馮小鋼呢？”他悶了半天，還是說道：“他也跟了我七八年了。”

看不上歸看不上，可王碩不是個過河拆橋的人。

用了別人，就得給別人一個歸宿。

莫顏沉默了兩秒：“老王，你看你那公司要不要……”

“啥公司啊……就一普通歌舞廳。”王碩隨意道：“我打算把大家聚集一下，好好整幾個本子。”

“二馬的話……”他輕嘆了一口氣：“要不他跟我看場子吧。”

“出一個劇本，我給他署名權。”

所有人都沒說話。

他們知道，這句話王碩不是代表作家圈說的，而是代表北視說的。

他發現了更好用的人，自然放棄了七八年都沒出什么成果的小鋼炮。

可莫顏、馬偉都覺得理所當然。

你二馬什么檔次？

跟正規軍比？

要不……你也先寫本《鬼吹燈》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