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噠……咔噠……推開后勤組的門，有節奏的指甲鉗聲音就響了起來。

許思成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四周，辦公室很有90年代初的特色——墻壁是綠色的下半部粉刷，白色的上半部，頭頂吊著兩盞電風扇，燈也是“兩根管”。

有些陳舊的木桌后面，坐著一位三十二三歲的青年，油亮的大背頭，披著一件黃色駝絨外衣，里面是灰藍色毛衣。

他的面容白皙，一看就是家境不錯的，只是聽到有人推門，連頭都沒抬。

許思成感覺有些古怪，這可是北視藝術中心，是鄭導的地盤！

還好這次來的是他，如果是鄭導親臨呢？

對方也這么傲氣？

“領導您好。”心里想著，他微笑著走過去：“這是編劇小組上周的報表，您看？”

沒有回答。

僵持了足足三秒鐘，對方才吹了吹指甲，正反手看了看，點了點頭隨意道：“放那兒吧。”

本來許思成還打算熟悉一下臺里的領導，看到對方這架勢也沒有繼續留下去的欲望，可就在他剛轉身，男子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再次響起：“等等。”

MD是真的有病……許思成翻了個白眼，轉過身來已經滿臉微笑：“領導有什么交代？”

男子已經坐直了身體，皺眉翻閱著手中文件。

他翻閱速度極快，三秒鐘就合上報表，嗤笑了一聲。

“一千零三十二塊。”

“每天！”

“開什么玩笑！上一周剛過就支出了快七千！別人美國的編劇都沒這么金貴！”

他理了理外衣，冷冷道：“你不用來了。”

許思成：？？？

馮小鋼以前能伺候好這位，也是神奇。

“領導，我工作出了什么問題？”

男子拿起報表，砰砰敲擊在桌面上：“你還好意思問問題？這支出正常嗎？應該嗎？”

“身為新員工，你不去勸阻，居然還報到我面前來？自己拿的時候沒看過是不是？”

他掃了一眼報表，滿臉嘲諷：“還室內喜劇？”

“一幫沒出過國的土包子，真以為室內喜劇就是室內拍一下呢？國際上就沒有叫室內喜劇的，那叫情景喜劇！”

“類別都搞不清楚，拿著電視臺的錢當紙燒！也不看看現在國內的大形勢！”

“拍拍鄉土劇時代劇就得了，還學人家國外搞什么室內喜劇，真是搞笑。”

明白了。

許思成大約猜出了對方的屬性，下意識問道：“領導，您出過國？”

男子傲然靠在椅背上：“美國查普曼大學道奇電影學院，電影和電視專業，85級畢業。”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他聲音都高了兩度。

許思成穿越回來，有了穿越前十幾年的養氣功夫，面對這種情況仍然不徐不疾，柔和道：“領導，現在國內的影視圈，是肯定比不上美國的。”

“不過正因為這樣，才需要大家一起探索。”

“關于這份報告，我記錄的時候也看過，莫顏、馬偉都老師算是無償幫忙，但電視臺也總不能一毛不拔吧？”

他補了一句：“兩位老師也是當年文學界的中堅力量。”

男子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中國哪兒來的文學圈？”

他曲起指頭，敲了敲桌面：“代表作是什么？參加過什么國際文學大會？獲得過什么獎？”

“發表過幾篇小說就當自己是個文人了？知道國外的影視拍的什么嗎？機器人！星球大戰！外星生命！”

“別人在徜徉太空，咱們還在這兒家長里短！從來不敢正視和外國的差距！只知道故步自封！借著由頭撈錢！”

不等他說完，門外忽然響起了輕輕的鼓掌聲。

虛掩的大門被推開，一位四方臉，面容和藹的中年男子鼓著掌走了進來，后面還跟著馮小鋼。

鄭小龍！

許思成第一次看到這位京圈一代目，對方此刻正是男人生命中的黃金期，龍行虎步，不怒自威。

“鄭導……”男子也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嘴唇動了動，又沉著臉坐了下去。

鄭小龍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壓了壓手，示意許思成別說話。然后從垃圾堆里拿出揉成團的報表，攤開看了看，這才說到：“陳副組長是哪里不滿意呢？”

陳副組長也不敢再擺臉色了，沉聲道：“五個人，一周支出七千塊！而且您看，這支出不是給五位編劇，而是給海馬歌舞廳的！這叫什么事！”

等等……

海馬？

海馬歌舞廳？

說者無心，一旁的許思成目光卻瞬間亮了起來。

這個名字，在中國影視歷史上，應有濃墨重彩的一筆！

“我要記得沒錯，這是89年底，王老師正式進軍影視圈后弄出來的產物！”

“王老師希望聚集業內優秀作者，專門為影視提供劇本，于是組建了海馬工作室，當時沒場地，就設在歌舞廳里，也叫海馬歌舞廳。”

這個團隊有三十多位作家！其中就有莫顏和馬偉都！

之所以取名為海馬，是因為整個團體中沒有一位女性，而海馬是雄性繁殖。

難怪，他說《編輯部的故事》攢本子，莫顏和馬偉都老師怎么在這里。

不是來送資料，他還真沒想起來！（注1，詳見作者有話說）

海馬歌舞廳他不感興趣，但有一個至關重要的人，現在就在海馬歌舞廳！

鄭小龍隨意看了看報支單位，緊接著將資料猛然砸在了對方臉上！

“你——！！”陳副組長一聲驚呼，怒目站了起來！

“你什么你。”鄭小龍臉上已經完全沒了笑容，寒聲道：“陳查理，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滾。”

他雙手撐在桌子上，如同猛虎一樣直視著對方：“不就是出個國嗎？誰沒去過一樣？丫顯擺給誰看呢？”

“北視中心還輪不到你說話！”

陳查理臉色鐵青，但一句話不敢還。

鄭小龍整整盯了他五秒，這才直起身子：“小許，幫陳組長收拾一下。等會兒來我辦公室。”

鄭小龍帶著馮小鋼走了，陳查理估計是感覺自己坐在這里也很尷尬，說了一句去洗手間，也出門了。

房間里只剩下許思成一個人，他連忙將那幾張紙好好收集起來，然后快速掃了一眼紙張。

報支單位：海馬歌舞廳。（北視藝術中心編外編劇單位）

電話：……

地址：蓮花池東路472號。

“四百多號嗎……”許思成目光微瞇：“空軍大院！”

馬偉都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