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年紀大了，就喜歡回憶過去。

顧先生對兩個學生說起蘭陵書院的事難免有些懷念，像是在懷念自己少年求學時的風華正茂。

每個人都會暢想自己能夠穿越時間回到過去，要么去彌補自己過去的遺憾，要么活在自己過去的輝煌歲月。

畢竟這個世界沒有人真的喜歡活在糟糕的當下，也沒有人真正喜歡迷茫未知或許更加糟糕的將來。

“當年先生的資質是哪一品呢？”

許淵看到顧先生臉上的懷念，立刻察覺到了這位先生在憶往昔的輝煌，順口就探尋起了對方的情報。

“當時我也不過是中中等。”

顧先生的神態平靜了下來，彷佛對自己過去取得的成就毫不在乎，漫不經心地開口道：“當年那場考試參加的人很多，書院在上萬名清靈境天才之中以一百三十五的比例取一，我只是僥幸榜上有名而已，甚至稱不上名列前茅，幸好排名也不算是名落孫山……”

“……”

許少白聽得小臉變得煞白。

“……”

許淵聽得有些入神。

蘭陵書院的錄取率這么低？

好像聽起來比前世考學上岸還難啊！

即使如同顧先生這等心思深沉的男人提起自己參加蘭陵書院考核的過去也會有些淡淡的裝意…

從一群天才之中脫穎而出，對任何人來說都著實是一件驕傲的事，這也側面證明了蘭陵書院的考試難度，便是如今學識淵博人到中年的顧先生回憶起來也會覺得困難。

又露出破綻了，顧先生。

許淵看著神色間有著些許傲慢的中年男人，即使如今的你都認為蘭陵書院考試很難，那種考試是我能通過的嗎？

自己也配？！

幸好自己早就意識到去蘭陵書院求學是個陷阱，也沒機會參加書院考試，未來也不用為考試落榜之類的事沮喪了。

“先生尚且覺得艱難…”

許淵隱藏著自己的想法，眼神里適時地出現了一抹敬意和畏懼，有些擔憂道：“我最近一直有些貪玩，上課的時候沒怎么認真聽過課，像我這樣的人，即使能在兩個月內晉升到了第四境，真的能通過書院的考試嗎？”

“許淵，不必擔心這些。”

顧先生立刻意識到了自己學生的恐慌，出聲安慰道：“你只要在這兩個月內晉升到第四境就夠了，至于剩下的事我會來處理，我會去想辦法讓你通過考試的…”

“許淵…”

顧先生似乎是擔心許淵不相信自己說的話，臉上的表情十分誠摯認真，看著許淵的目光中充滿了慈愛和關懷。

“我不會讓你這孩子在許家鎮度過余生。”

“當年我和你父親是親如兄弟一樣的同窗，我們是能夠互相托付性命和家小的關系，所以我才受你父親臨終所托看顧你…”

“這些年，我一直留在鎮上看著你長大，我們兩個不是父子也像父子了，你長大了，我總是要為你的將來好好打算一番的…”

“先生…”

許淵聽得也有些動情，牙齒緊咬著自己的嘴唇，手指緊緊地掐著自己的掌心，眼圈通紅地看著面前的中年男人。

這一刻…

許淵有點兒真情流露地感動。

如果這位先生在看顧年幼無知的嬰兒時不曾露出貪婪和殺意該有多好，自己這個時候也能信了這番假話…

“許淵。”

“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

顧先生的手掌撫摸著許淵的頭發，長嘆道：“只要你能進入書院讀書，便是對得起我這些年的辛苦；若是你在書院能成材，我也算是對得起鏡鋒的在天之靈…”

“先生是想要離開許家鎮了嗎？”

許淵的眼眶終于含上了兩包淚，像是明白了顧先生的意思，態度十分堅決：“那我不去書院求學，寧愿跟著先生一起走，將來為先生養老送終！”

“……”

顧先生的喉嚨一噎，揉亂了許淵的頭發，聲色嚴厲道：“不許說胡話，你能進入書院求學才是大造化！”

“我也不是什么天才。”

許淵的手指掐著掌心發疼，嘴上卻犟道：“說不定我的天賦不夠，在這兩個月內還是不能到第四境…”

“……”

顧先生的眼中浮現了一抹惱火，這股惱火甚至還沒來得及被他隱藏起來，立馬就被許淵一句話把火氣壓了下去。

“先生，真的不能不走嗎？”

“……”

顧先生的神色有些復雜了起來。

良久之后，這個中年男人看著臉上滿是懇求的少年，終于有些無奈地開口道：“許淵，你遲早還是要長大的…”

“我知道了。”

許淵有些落寞地低下了頭，像是離家的孩子一樣無助和倔強：“這兩個月，我會好好修行的，爭取不會讓先生失望。”

好了，今天的表演結束了。

每當許淵真切地表演完感動和孺慕的時候，都在感覺自己有點兒精神分裂的傾向，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是怎么忍下來的。

這個男人真的撫養了自己長大，也一直在認真扮演著一個如師如父的角色，同樣他也是真的想要殺了自己。

“好了。”

顧先生有些恍惚地點了點頭，朝著許淵和許少白疲憊地擺了擺手：“你們先回去吧，我要休息一會兒。”

“是。”

許少白有些手足無措地離開了。

“是…”

許淵離開的身影有些沉重。

天上的陽光灑落在學堂里，照著許淵的影子慢慢移動直到消失，只留下中年男人看著空空的地面怔怔出神。

這個剛剛還在和許淵表演著‘父子情深’戲碼的顧先生，神色不斷變換著，時而有些詭異的慈祥和憐憫，時而是滿是猙獰的殺意，最終他還是變得冷峻起來，如同以往一樣隱藏起來自己的情緒。

這位待在許家鎮照料著許淵長大的先生抬起了自己的手掌，兩根手指被他一點點并起如劍，靈元幻化而出的鋒芒附著在指上，緩緩將堅硬的桌子削出了一道長長的傷疤。

“……”

一陣清脆的鼓掌聲回蕩在了學堂內。

“什么人！出來！”

顧先生的臉色陡然一變。

這個中年男人體內的靈元飛快地運轉起來，那雙并起來的劍指上靈元再度幻化而出，泛著微光的鋒芒也在剎那間延展了半米多長，如同一柄長劍一樣被他持在指尖！

然而讓顧先生不安的是這個人隱藏得這么好，甚至連他這個向來警覺的人都不曾發覺對方一直隱藏在此！

對方的實力有多強，究竟是什么時候來的這里，又是怎么躲過自己布置在許家鎮的結界的？

“是我。”

一個青裙少女的身影飄然落坐在了一張課桌上，饒有興致地托起了自己的下巴，也不在乎顧先生的鋒芒畢露，像是來和老朋友打招呼一樣輕松自在地看向對方。

“顧長明，還認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