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淵的秘密…

竟然是那小子自己身上的秘密！

非但這個混蛋小子瞞過了自己，甚至還瞞過了那位修為通天徹地的大人，只有這樣一切才能解釋得通！

救命稻草很重要。

即便這根救命稻草脆弱得很容易扯斷。

然而人在遭遇到生死危機的時候，一旦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不會去想這根稻草有多脆弱，只會想要順著稻草爬上來。

即便這根稻草斷了，他們也會相信這是生機。

顧先生的腦海中翻涌著想到了一種可能，因為聽到了自己離開城主府的時候書院弟子們竊竊私語的交流，讓他想到了這個世界最不可思議的事，也是最有可能發生在許淵身上的！

“……”

顧先生的手臂劇烈地顫抖著，這種發現一種關系到整個山海界的絕大隱秘帶來的刺激讓他體內的靈元都禁不住有些失控。

顧先生的鼻翼間喘著粗氣，手掌下意識地攥成了拳頭，他的心臟在急速跳動著，整個身體都在興奮雀躍于自己的發現！

在這種劫后余生和挖掘出來一種詭秘莫測的天機而產生的大悲大喜，顧先生的背后冷汗早就浸濕了衣衫，甚至忘了他自己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十五歲的少年。

“先生…”

“那個人是誰啊？”

“他說的大人是誰啊？”

十五歲的許少白剛剛晉升到第四境，敏銳的聽覺也讓他懵懵懂懂地聽到了那個書院護衛的話，只是以他的腦子還不太明白話語中意思，甚至都不曾意識到自己面臨的危險。

“！！！”

顧先生的眼中殺機驟起！

那位身份是書院護衛的棋子看來面臨了很大的麻煩，以至于傳遞情報的時候竟然沒來得及讓旁邊的少年走遠點兒！

然而正當顧先生手掌上的靈元微光浮現之時，這位以智謀機變才得以被納為白棋的中年男人，又飛快地收斂了自己的殺心，上下打量起了身邊無知又好奇的少年。

“這是一個秘密。”

顧先生手掌上的靈元迅速消散，揉了揉許少白的頭發：“少白，你應該特別好奇，我為什么一直疼愛許淵吧？”

“不是說…”

“因為他的父親嗎？”

許少白緩緩低下了頭，說著自己理解的理由：“先生是這樣，那些書院弟子們也是這樣，所有人都在關注許淵…”

“這不是原因。”

“讓我來為上最后一堂課吧！”

顧先生一手攬住了許少白的肩膀，帶著這個孩子一步步走入了黑暗的街道，讓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光明之下。

在他們步入了黑暗之后，顧先生臉上的表情在逐漸變得陰森邪異，像是想要吞噬人間光明的惡鬼一般：“我們都在關注許淵的根源，在于權力和資源的傳承…”

“許淵一直都信賴我一個人。”

“因為我撫養照顧許淵長大，我知道那個孩子未來只能依靠在我的身邊，所以未來我肯定也會把自己無法保住的權力留給他。”

“比如我將來不再擔任東海城的城主，我就會向我背后的大人推薦許淵，把東海城的城主位置交給他，因為我知道許淵一定會把我的想法放在第一位…”

“……”

許少白終于清楚了顧先生的意思。

這個少年想起了自己和顧先生來到府城時，那個曾經在父親面前囂張跋扈的胥吏，甚至在顧先生面前開口的資格都沒有。

這個少年也想起了那群書院弟子們對自己的忽視，以及他們對顧先生的恭謹和對許淵的期待，他認為自己看清了里面的問題。

許少白在這一刻陡然意識到自己應該長大了，他在黑暗有些緊張笨拙地開口道：“先生，我也可以…我也一直很尊重先生…”

“我知道的。”

“而且你的天賦比許淵…更好。”

顧先生的聲音里夾雜著一抹自嘲惱火般地笑聲，只是他很快就停了下來：“如果我未來把一切都托付給你的話，或許你走得會更遠，說不定能成為那些真正的大人物…”

“……”

許少白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可惜…”

顧先生嘆了一口氣，幽幽地開口道：“你有一點永遠是比不過許淵的，許淵從小沒有人喜歡，因為他在族里沒有任何親人，也沒有一個朋友，唯一能讓他信賴的只有我這個先生啊…”

“而你…是許氏一族的族長。”

“如果未來我真的把一切都給了你，你會在乎我這個先生，還是在乎你背后的宗族呢？”

“……”

許少白不敢做聲了。

這個少年和許淵是不同的。

許少白從小就認為自己將會是許氏一族的下一代族長，從小就會思考自己長大后該怎么管理族人，怎么才能讓族里的人聽話，怎么才能讓十字街口的那群婆娘們不再嚼他的舌根…

“我…”

許少白咬了咬牙想要說些什么。

“退一步來說。”

顧先生立刻打斷了許少白的話，慢悠悠地開口道：“即使你不在乎自己的宗族，也應該會聽從你父親的話，多過愿意聽從我的話吧？”

“如果你父親讓你以許氏一族為重，未來不再理會我這位先生的死活呢？不要說什么假話，我比你更懂得人性。”

“我才不會忘恩負義…”

許少白倔強地咬著自己的嘴唇。

“那你怎么證明給我看呢？”

顧先生的嘴邊微笑著露出了一排牙齒，如同隱藏在地獄中惡鬼終于徹底現身開始吞噬人間的靈魂：“我來為你出一道題，如果你能完成的話，我就會相信你愿意聽從我的命令…”

“如果將來的你掌握了許家鎮生殺予奪的權力，每個人都會唯你的性命是從的時候，欽山里忽然來了一場獸潮直奔鎮上，需要犧牲族里的一個人引開它們才能保住許家鎮…”

“掌握了權力的你…”

“第一個要犧牲的人是誰呢？”

“呃…”

許少白的腦子里立刻想起了一個自己討厭的人。

然而這個人很受顧先生的寵愛，讓他覺得有些不太意思，也擔心提起這個名字作為答案會讓顧先生覺得不快。

“第一個，是許淵，對吧？”

“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

顧先生真的聽到許少白的答案時忍不住開始放聲大笑，因為他笑得動作太大甚至眼眶都流出了眼淚，也不知道究竟是開心于自己猜到了學生的想法，還是自己想要用笑聲在嘲諷著什么。

因為顧先生的笑聲在黑暗中很是暢快，讓許少白自己有些不太好意思，以為顧先生是在嘲笑自己和許淵的仇怨。

“我不是…”

“沒關系，我能理解。”

顧先生打斷了許少白的話，他的笑聲終于停了下來，聲音也漸漸變得沉重認真，像是平日里在宗族學堂內上課提問一樣。

“如果要犧牲第二個人呢？”

“五叔吧！”

許少白的腦子里又想出來了一個人名。

“第三個呢？”

“二嬸。”

“……”

“第三十五個呢？”

“其他人我都不怎么討厭了，七太爺爺已經不能走路了，他也行嗎？我有一次聽到五叔說，族里養著七太爺爺浪費糧食。”

“當然…可以。第三十六個呢？”

“好像都行…”

許少白的回答得有些無所謂。

因為許氏一族的人很多，其中的許多人他都不怎么在乎，甚至讓他感覺顧先生的這些提問有些無聊。

顧先生非常理解自己的學生，漫不經心地開口道：“那就列出來你想要留在身邊的人，把許家鎮剩下的其他人都丟出去引走獸潮，我們再開始接著提問。”

“我爹，許孝臨那小子，還有許小七…”

許少白點了點頭，開始默默數起了自己親近的人。

“挑一個人，丟出去。”

“……”

許少白的身體忽得一愣，似乎終于明白了顧先生的問題是何等殘忍，這是想要一步步讓他丟掉所有人！

“是…那就先丟出去許小七…”

許少白握緊了自己的拳頭，一點點地說著自己的排序：“再丟出去許孝臨，反正他們都不重要…”

“……”

顧先生在黑夜中注視著這個少年，他彷佛能夠透過這個將族人性命視若無物的少年看到許家鎮未來出現的尸山血海。

其實…

顧先生曾經也問過許淵這個問題。

然而小時候的許淵只用一句話就徹底堵死了剩下的所有提問：“啊？要丟出一個人去犧牲自己引走獸潮？肯定是我自己去啊，反正鎮上也沒有人喜歡我的，剛好也給大家解決麻煩了！就是估計先生可能會有點兒難過吧！”

“……“

那個時候，顧先生的確有些不舒服。

那個時候，其實他有些心疼那個心地善良的孩子。

然而一旦顧先生又想起來許淵這些年一直在欺騙隱瞞他，那句當初讓自己心疼的答案好像有點兒做不得準。

那個孩子嘴上嘻嘻哈哈滿不在乎地想要自我犧牲，搞不好心里真正的答案是把自己這個先生丟出去呢！

想到這里的時候，顧先生的心里像是被堵住一樣憋悶，甚至惱羞成怒得想要從胸腔里說出罵人的話，那個該死的混蛋小子！

“走吧。”

“我們得快點兒回去了。”

顧先生心中惱火，腳下的步伐快了起來，也不再逼問許少白什么時候會丟掉父親。

“看來你的父親對你很重要，我會在欽山上保護好他的，但是你也要證明給我看，只是說給我聽還不夠…”

“至少要讓我看到你的心意，如果你能在我們離開許家鎮的時候殺掉那些人…”

“什么！”

許少白有些驚惶地看向了自己的先生，彷佛不敢相信在族內一向在許家鎮受人尊重的先生說出來的話會是如此這種冷血無情。

“如果你做到了，你的人生會徹底改變。”

顧先生的目光森冷地看著前方，不動聲色地引誘著自己的學生墮入深淵：“少白，你的天賦足夠出色，甚至比許淵更早進入了第四境，也比他擁有著更高的培養價值，以你的天賦也不想自己的將來還像今天一樣所有人都瞧不起你，對你這山里小鎮走出來的小子視而不見吧？”

“不用害怕。”

“他們在你心里已經死過一次了…”

“對你來說，其實他們的性命也沒那么重要，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