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寧。

當今蘭陵書院第一天才。

顧先生親眼見識過背負著這個名號的書院弟子，其天賦往往強大到甚至讓人感覺對方的修行沒有門檻。

這些人非但修為境界比同齡人更高，平時爆發出來的戰斗力也更加強悍，越境戰斗對他們來說猶如飲水！

許家鎮的這些普通人根本不知道李秀寧身披第一天才這個名號，更不知道對方的通天背景，整個天下都找不出來比她身份更為尊貴的，而這種雄厚的家世意味著眼界非凡。

正如青鳥曾經提到過令君家的小公子需要一頭山海異獸，作為棋子的顧長明就得快點兒把許淵身上的山海異獸挖出來，甚至那位小公子在令君的膝下并不算特別受寵。

作為晉陽宮監這些年來最寵愛的女兒，在李秀寧出生的時候肯定就已經有人為她準備這些了，甚至還是多方精挑細選的，因此許淵的身上封印著一頭山海異獸的事，不可能瞞得過對方的眼睛。

絕對…

不能帶著許淵去東海城。

幸好李秀寧留在了東海城，并未親自趕來許家鎮，也給了自己一點兒喘息之機，讓自己還有機會帶走這個孩子。

“許淵…”

“你不想將來離我太遠…”

“我又怎么舍得你離開我身邊呢？”

“可是這世上并非事事都如人意，你注定有一條自己要走的路，我也只能陪你走一段時日罷了…”

顧先生伸出自己的手掌，輕輕地撫向了許淵的頭發，格外柔軟的眼神漸漸消退，終于露出了一抹許久未現的貪婪。

其實…

自己也需要一頭山海異獸啊…

如果不是許鏡鋒那個蠢朋友想要把那頭山海異獸交給大人而不是送給自己，自己當年也不會貿然動手襲殺他了。

倘若不是許金鈴拼死將那頭山海異獸封入了剛出生的許淵體內，自己早就得到了那頭山海異獸遠走高飛了！

臨死之前…

許鏡鋒還是那副傻乎乎的蠢樣！

竟然真的以為自己會把所謂的同窗當作親兄弟嗎？不過是發現你的門路，通過你投靠在那位大人的門下罷了！

而且…

什么狗屁大人！

即使你一直忠心的大人又能怎么樣呢？

大人從來不會在乎死人，死掉多少棋子都不會心疼，他甚至還會把你僥幸活下來的兒子當作了保存山海異獸的容器，大人物怎么可能會讓小人物的兒子擁有山海異獸這種寶貴的力量呢！

大人也根本不在乎你的忠誠，他也從來都沒有相信過任何人的忠誠，他只會通過權與力操控著他的部下。

那等冷血無情的幕后黑手怎么可能在乎我們這些小人物的想法，怎么可能在乎我們這些小人物的死活！

只有成為他們那樣的大人物，才能決定自己的生死，才能決定自己的未來能走得有多遠！

“好了，諸事皆有定局。”

顧先生的心中如同野火在燃燒，卻還平靜地勸說著這個故友的兒子，彷佛已經徹底放棄了自己的想法：“這段時間你也好好準備吧，最好在我們去東海城之前晉升到第四境，這樣才會讓那位大人物高看你一眼，未來你才能走得更遠…”

“是…”

許淵的腦袋依舊低垂著。

自己哪里還需要修煉什么呢？

現在自己應該要做的是靜靜地等待前往東海城，只要見到了那位天之驕女，出現在一個安全的環境就夠了啊！

“還有少白…”

顧先生看向了站在族長身邊的許少白，伸手也揉了揉他的頭發：“這些年來我一直看顧著許淵，生怕他過得委屈，反倒是委屈了你們這些學生，你也一直是學堂里天賦最好的學生…”

“先生！”

許少白的聲音里真的是有點兒委屈了。

這是真的委屈！

顧先生也知道他們過得委屈了嗎？

雖然這些話只是顧先生臨走之前才說出來的，但是也讓許少白的心結大解，甚至還有點兒開心得想要進境的趨勢！

“趁著我還沒有離開，你們這幾天有什么修行上的困惑都盡可以來問我，過去都是我這個做老師的不對。”

顧先生說話時的聲音十分輕和，白色衣冠下的身姿顯得許有些挺拔，說話間如同一位行事溫和的謙謙君子一樣，這樣一位老師想在臨走前再盡一份自己的責任，讓人不忍責怪他的過去。

“怎么會呢！”

許少白抹了一把委屈的眼淚，大聲地為顧先生辯白：“先生一直都是最好的先生！”

“哪里稱得上呢？”

顧先生拍了拍許少白的腦袋，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我只盼你們不要怪我就好。”

顧先生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樣，想要離開前料理好在許家鎮前的一切，他的目光一一掃過這些孩子們，挨個撫摸著他們的腦袋，勉勵著他們應當繼續努力。

凡是顧先生教過的學生，臉上或多或少有些面露不舍，也有一些是不喜歡這位先生，或許只有等他們真正年老以后，才會意識到這位先生是他們青春期的人生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你們這些孩子啊…”

族長站在旁邊嘆了一口氣，希望其中一些不懂事的孩子們能夠認清現實，這位顧先生可能是他們平生牽扯到地位最高和修為最高的人，將來他們都不一定有機會再接觸到了。

“族長。”

顧先生的目光終于看向了旁邊的族長，出聲提議道：“我和許淵離開鎮上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趁著我還在這里稍微幫上忙，鎮上的金玉稅這兩天提前開始準備吧…”

“這怎么好意思…”

族長的臉上有些不好意思，立刻推拒對方的幫忙：“這些年我們族里的人足夠的，怎么能讓您來沾這苦差事呢？”

“還是讓我幫忙吧。”

“今年的金玉稅要上交的分量有些多。”

“我記得鏡鋒當年入學的時候，上一任城主免過了你們一筆金玉稅，如今他離任了，書院會徹底清查他任上的賬務…”

“雖然已經過了二十多年，但是這筆不清不楚的帳或許會被查出來，一旦被人查出來也是需要補交上去的。”

“啊？”

在場的許氏族人紛紛面露驚訝。

因為他們從來沒想過那筆二十多年前沾了許鏡鋒求學的光，由老城主減免過的賦稅竟然在這個時候還是需要補交的！

這…

這不是浪費大家感情嗎！

早知道后來還是需要補交的，當初就不應該減免嘛！結果搞得大家今年還要辛苦，說不定今年還要搭上人命呢！

“今年你們先把過往的虧空補上，提早準備總比過后再補，趁著我還能去幫忙，大家去欽山上應當不會出現什么傷亡。”

顧先生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愁容，似乎是在為許家鎮的未來而擔憂：“等我繼任城主之后，明年我會親自再向上面提請減免，徹底減少許家鎮以后要上交的金玉稅。”

“哎呀，這可真是…大恩無以為報了，沒想到當年鏡鋒給我們留下來的隱患，還是靠顧先生來幫他收尾。”

族長臉上的擔憂轉而化為了一抹驚喜，他的神色很快就變得嚴肅端重了起來，認真地領著眾人一起朝著顧先生彎腰行了一禮。

“多謝顧先生了。”

“不必言謝。”

顧先生朝著一群朝著他彎腰行禮的人，眼中流露出了一抹嘲諷般的冷芒，口中卻說著讓人如沐春風的話。

“我終歸也在許家鎮生活了那么多年，也算是與大家知根知底的鄰居，臨走前總是要為鎮上做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