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爾.比斯克是拉夏巢都的一名拾荒者。

他的父親、母親、祖父、祖母、曾祖父、曾祖母同樣是拾荒者，隸屬于提亞馬特巢都下層的斯科特幫。

比斯克家每天的工作就是天蒙蒙亮時從下層巢都進入廢土，從成噸的工業廢料中尋找可回收的物資交給幫派，然后換取一些生活必須的食物、水和日用品。

下層巢都和廢土都不是什么對人類友好的地域，出現危險在所難免。比斯克的祖父和曾祖父都死于廢土生物或其他拾荒者的襲擊。他的祖母運氣稍好一些，只是因為不小心沖撞了幫派老大的幼子并讓這位金貴的小少爺受到了驚嚇而當場被打手們用棍棒打死——至少免去了被廢土生物吃得連渣都不剩得慘劇。

拾荒者的生活既危險又痛苦。那些不知道哪個時代被拋棄的垃圾并不像它們表面上那么無害，一不小心導致的后果會非常嚴重。

在比斯克的拾荒生涯中，他親眼見過有人在切割金屬管時不小心被突然冒出的化學溶液頃刻間變成一灘爛泥，也見過有人無意間激活了廢棄軍備里的自動防御設施被瞬間打成篩子，也有人死于廢土生物或者荒野食人族之手。

當然死因最多的是荒野上的互相殘殺或者斯科特幫打手們的激光手槍——這些地位高貴的人有時會組織對廢土上變種人、食人族等的獵殺，當然最后真正被殺的究竟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什么人那是沒有人會去較真的。

比斯克今年13歲。已經參與拾荒10年了。這在提亞馬特巢都其實是一件很平常的事。等他再稍大一些、再強壯一些，就可以嘗試去自薦成為斯科特幫的打手，如果成功他的地位將獲得極大的提升。與他同齡的孩子大多將此視為自己畢生的追求，但比斯克不這么想。他總愛幻想一些注定不屬于他的東西：比如成為一名高貴的帝皇天使。

這是一名偶然來到巢都下層傳教的國教牧師告訴他的故事：當世界面臨危險時，帝皇的天使就會帶著火焰從天而降，將所有人從危險中拯救出來。

比斯克不知道這名牧師口中的“帝皇天使”究竟長什么樣，又有怎樣的威能將世界拯救出來，甚至是否真的存在這個物種也不知道。不過這一切都阻止不了比斯克無數次幻想自己身穿華麗的盔甲、帶著火焰和雷霆從云端沖向地面。

但這一切對他今天的工作于事無補。饑腸轆轆的他必須抓緊時間，在亮度還好的時候收集到足夠的回收物換取自己一天的口糧。如果交不夠今天的份額，斯科特幫的打手會把人暴打一頓然后掛在巢都大門口示眾，然后任由廢土生物趁著黑夜將受害者啃成一堆白骨。

“你好，能跟你聊幾句嗎？”正當比斯克認真的拿著切割機小心翼翼切開一連串金屬制品時，一個陌生而和氣的聲音在他的頭頂響起。

嚇了一跳的比斯克幾乎是本能的拿起手中的切割機擋在了自己身前——這是巢都底層拾荒者們幾乎刻入本能得反應：在廢土上，任何人和任何生物都可能要了你的命。

“抱歉，我沒有惡意！”那個聲音頓了頓，顯然被比斯克的反應驚了一下。比斯克有些警惕的看著聲音的來源，只見一名身高幾乎是自己兩倍的巨人正微笑著看著自己。

巨人的頭發和眼睛都是黑色，在提亞馬特巢都幾乎見不到，這讓比斯克更加警惕。

眼看著自己的身形似乎讓對方更加緊張，微笑的巨人隨即蹲了下來，讓比斯克能盡量平視自己：“很抱歉打擾你的工作，我看你也許需要幫助，有什么我可以幫忙做的嗎？”

比斯克沒有回答。在底層巢都最基本的生存準則之一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巨人聳了聳肩，什么也沒有說，轉身離開了。

比斯克繼續戒備的看了一會，見巨人似乎真的離開了便松了一口氣，繼續開始自己的工作——天色已經開始昏沉，經過剛剛那一打岔，完成今天的任務看起來有點危險了。

“砰——”身后忽然傳來了重物落地的聲音。比斯克幾乎是跳著轉過身，就看見剛才的巨人正站在自己身后大概七八米的地方，一邊擦汗一邊微笑著開口：“我想你可能需要這些！”

看著地面上那足以讓自己勞動七八天量的物資，比斯克一下子沉默了。

…………

“所以，你們每天需要工作十八個小時以上，只能得到這么一點的淀粉？”巨人有些吃驚的看著手中那一小袋灰白色、毫無香味且來源不明的淀粉：“這點量似乎并不夠你這樣的孩子吃一頓！”

“小心點，別灑了！”比斯克大口喝了一口巨人遞過來的被稱為“凈水”的液體。甘甜的口感和毫無刺激性氣味的液體讓比斯克幾乎哭了出來：“這可是我這兩天的食物！”

地上的一堆回收材料和這瓶凈水讓兩個人的關系拉近不少，比斯克沒有再對巨人保留什么敵意，畢竟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遠不如這堆材料和這瓶水有價值。

“兩天？”巨人有些沉默了：“這里其他人呢？都吃這些嗎？”

“不，斯科特幫的打手們每天可以領到雙倍的量，所以大家才會對成為幫派一員這么感興趣！”比斯克搖搖頭：“最近快到斯科特幫招人的時候了，不少拾荒者都想去碰碰運氣！”

巨人在自己手上的一個奇怪板狀物上寫寫畫畫，不知在做什么。

“那當前的戰爭呢？你們有什么想法？”巨人忽然發問。

“戰爭？什么戰爭？”比斯克先是一臉迷茫。

“那最近有什么不尋常的事發生嗎？”巨人換了一種問法。

“不尋常的事……啊，有的，我們拾荒的報酬越來越少，還有斯科特幫堡壘里的打手似乎越來越少……”

巨人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還有……定居點內有人在傳教，不是那些宣揚帝皇偉大的那種，好像是什么……萬變之主什么的……”

巨人的臉色一下就嚴肅了起來：“當前定居點參與這種傳教的人多嗎？”

“我想想，克里斯大叔、帕里斯、卡爾……大概有十幾人吧！”

“他們日常做些什么？有武器嗎？”

“別人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克里斯大叔手里有一支槍……”

“好了，謝謝你陪我聊這么久！”巨人微笑站起身來：“天快黑了，你要不趕緊回去估計就會有麻煩了！”巨人指了指地上的回收物資：“很高興你能跟我聊這么多，明天見！”

“等等……”比斯克有些發愣：“你不跟我一起回城嗎？晚上這里很危險，有不少廢土生物……”

“放心吧！”巨人滿不在乎：“明天你一定還能見到我！”

比斯克張開嘴還想說什么，但想了想還是沒有再說話，只是背起巨人送給他的物資，然后揮了揮手：“明天見！”

隨著比斯克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巨人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再次打開了手里的平板，在上面飛快的輸入著一行行字：“……當地行政方式為幫派自治，平民被迫以繁重勞動換取微不足道的生活物資，而其中利潤被幫派攫取，該幫派疑似為行星政府的基層代理人，疑似在向星球上的戰爭提供兵源……”

“人民生活貧困，對帝國歸屬感低下，對正席卷星球的戰爭一無所知，對更大規模的星系局勢更是毫無概念……”

“愚昧和貧困滋生了平民中的反對帝國思潮，為邪教傳播帶來了土壤，相關情況將重點觀察……”

“第一百一十七團三營一連政治導師林磊匯報！”

巨人停止了書寫，長長嘆了一口氣，按下了設備上的發送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