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葉落聲中,夾雜著十幾道較沉重的聲音,那些聲音不在一處,而是分散在整片林子之內。
是那些不速之客無疑。
蘇誡停駐原地不動,看他們欲將如何。
他此刻不想打架,只希望他們不要找到他,自行離去,不要耽誤他正事。
只是……
蘇誡有點想不通,這些可能是長明衛的家伙怎么會盯上了他?
他身上有什么是他們想要的?
執起指間短箭在鼻邊聞了聞,發現有細微的異香。
應該是一種毒。
至于是什么毒,沒有鉆研過此門知識的蘇誡不甚清楚。
不過從形勢分析,攻擊他卻不下殺心,只有一個可能:活捉。
活捉!?
這兩個字怎么他好像在哪里聽到過。
……年初一在皇城外,那批東曦山莊分舵的人好像也說要活捉他來著。
所以,現在出現的這些人究竟是南武帝的長明衛,還是東曦山莊的鋤奸豪杰?
揣度間,腳踩落葉的“哧哧嚓嚓”聲次第向他靠近。
他們果然不是一般的敏銳,知道從他下落的位置分析出他落地后的可活動范圍。
然后在楓林之上,他們率先就分開陣型,從預算好的方位分別下落,對他形成包圍陣勢。
而后一步步縮小合圍圈。
如此一來,不管他出不出手,他們都能憑過硬的觀察力和攻擊力抓住他。
絕呀!
對他志在必得呵!
看來這架是非打不可了。
蘇誡沉息丹田,凝神尋思應戰法子。
以宿嶼之身對戰:
凝息丸的作用是暫時化去力量強勁的武功,但是輕功會增強數倍,只能逃,無法對戰。
以蘇誡之身對戰:
此時服下凝息丸解藥,最少要半個時辰才能緩解過來,而這半個時辰內,他只能守,不能發力進攻,否則,激烈的運動會導致血流在收縮的血管加速循環,沖擊脆弱狀態的身體,極可能會撐斷經脈,危及性命。
不管怎樣,這場架今夜是避免不了了。
為了盡可能提高勝算,蘇誡于是折中兩者間的選擇,先守后攻。
思定。
蘇誡抄手至袖袋里掏出凝息丸的解藥,和口水服下,緩緩吐納。
輔助藥效散逸。
聽著周遭腳步聲寸寸逼近,他皮膚冷白的,形態漂亮的大手緩緩往傘柄上握去,緊緊攥住……
“咔……咔……”蘇誡手中的傘柄在緩慢的轉動中發出細微的聲音。
悄然圍近的十幾黑袍人聞聲,驟然腳下一頓,冷靜從容地轉動著手中武器,做足隨時出擊的架勢。
他們相互間誰也看不見誰,只是憑感覺,便能察覺發出似是金屬摩擦的細微但刺耳的聲源是來自敵方,還是來自友方。
黑暗的環境下,即便是適應了,人也不甚能看清所有細節,至多能看見頭頂楓葉是暗紅的,身邊樹木是漆黑的,以及窸窣灑落的少許銀白雪花。
聽著同伴們腳步的距離和移動速度,黑袍人自動調整步伐和氣息,以做到配合得當,應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任何狀況。
十幾個氣息沉斂,動作敏捷如鬼魅的黑影向彼此靠近間,不規則的陣型漸漸變成一個圓環。
他們一步,一步,動作由剛開始時的迅捷逐步減緩。
越靠近聲源中心,他們的呼吸都變得慢了。
寂靜里,心跳的聲音愈漸明顯。
“幻影九轉陣——”忽然,死寂中響起一聲狼嘯般命令。
話音余在空氣中回蕩,十幾道“唰唰唰”如磨刀一樣的拔劍聲響徹密林。
緊接著,雪亮寒芒鋪天蓋地,似憑空迸濺的花火,又似從天而降的百十道霹靂,閃閃爍爍,將如墨染黑的夜紗硬生生撕裂成碎屑。
刀光劍影像一張網交織的瞬間,耀眼的光晃然就照見了附樹干隱身的一抹青影。
第一眼看見躲藏之人的黑袍士二話不說,將劍倏然一挽,縱身一躍攻了上去。
“哧啦——”
“當——”
眼看黑袍士的劍就將刺破輕紗一片,紗簾的主人倏然一步往樹干的另一邊撤走。
步態輕盈,廣袖兜風,足具回風旋雪之仙姿。
不是飄飖如乘風翠葉的公子,又當是誰?
正在調息,欲將從宿嶼轉換為蘇誡的他聽見敵人壓近,并不急著先出手。
他神思極穩,多等一息,便能了解對手多一分。
是以,才有有了利劍來襲時,他夷然回應一幕。
而在蘇誡閃躲同時,他手里霍然也拔出了一把兵器,接下了掩襲之人強勁一招。
他的兵器是一柄棍刀。
刀鞘正是他化身宿嶼時,從不離身的青傘的中棒。
他日常出行戴冪籬是為掩容,帶傘除卻是真的可以擋雨雪外,最主要是為了帶防身武器。
畢竟公子體弱,既不能發怒怒,又不能發功,沒有件稱手的御敵法寶,很不方便。
方才那一絲驚動敵人的“咔咔”聲正是他旋轉刀柄時發出。
蘇誡傍身的棍刀的手柄是褐黃的竹節形狀,與同樣是竹節形狀的傘棒是為一體,一般人看不出當中玄妙;
此刀刀身窄厚,刃口鋒利,乃是玄鐵鍛造而成,削鐵如削泥,重量很合手,即便是靠一口氣吊命的“宿嶼”使用,也不會覺得沉。
然而就在蘇誡動作了的這一瞬間,合圍著靠近的黑袍士們都看見了他青白色的身影。
激戰的氣息于是在剎那間風起云涌。
一人出招落空,制敵未遂,沒有拿下目標,其余的人直接就不客氣了,一窩蜂似的便奔涌上來,勢要將蘇誡一舉拿下。
“這廝只要不死,斷手斷腳隨意。”狠厲的男聲發令道。
“是。”
呼啦啦的聲音未落,十幾道寒芒劈頭蓋臉即朝蘇誡掠來。
千鈞一發之際,左手拿傘,右手握刀的蘇誡迅疾將傘尖往地上一點,身子呼啦一旋,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空翻騰起,倒掛樹杈之上。
“叮叮當當……”
蘇誡前腳才飛身閃離,后腳十幾把利刃應聲便劈在了他上一刻所站位置。
劍氣凌厲,刀氣狠辣。
震得枯葉四起。
若他沒有及時撤離,那十幾把鋒刃必然就架到了身上。
出手也太狠啦!
蘇誡想問他們是什么人,抓他意欲何為,然而形勢刻不容緩,再不趁機逃離,下一招他就不一定能占得便宜了。
于是乎,就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的當口,蘇誡勾住樹椏的腳遽然一松,縈縈裊裊落下,足尖踏在下面一個人發頭上,借力飄揚遠去。
“別讓那廝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