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他是將她隱瞞自己已有心尖人的行為,曲解成對他愛意仍在,保留一席之地,等他回憩,那簡直不要太離譜!
她不提說心里已有人,除卻不想他破碎的心再受打擊,也是為不遭他追問,無端與他講公子。
所謂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旦有了開端,后面不知會出現怎樣狀況,她不會讓公子及竹月深陷入浪潮,經歷沉浮。
蘇誡與思歸還在私語,云渡邊是看著他們身形優美的背部線條,邊往自己嘴里塞食物。
入口美饌味如蠟,心里更是堵得慌。
他們說話聲不大,丈外就聽不見了。
然,就坐在他們身側的云渡足夠句句不漏。
他們說了半天,終于從她編造身世入蘇府說到了元夕前,她含怒出走一話。
說及此,仍不見他們回身吃飯。
云渡不想他們再講那些聽起來令人皺眉的事,幾番說“再不吃菜要涼了”,卻是無人搭理。
繼續又講之后的事。
蘇誡一說“表妹”走后,他牽腸掛肚,不知她去了何處,吃不吃的好,她那么瘦,要多吃肉,穿不穿的暖,春寒料峭的,她骨細肌薄,會不會凍著,從小他就把她當珍寶捧著,冷臉都沒給一個,她可沒吃過什么苦;
二說澍河城中長街偶遇,共焚紙祭祖,同行的還有流落草野歸來的庭安王。
說及庭安王的時候,思歸插嘴說他知道那小子,說那小子的命還是他當年救下的。
不過他沒說之后把立如何安置了,蘇誡也沒問。
蘇誡繼續又說自己突發昏癥,掉河,在河里被人謀害,好在庭安王救了他,否則他……
說著,還摟緊了思歸,感慨萬千。
幸得心上人衣不解帶照顧,舍命為他抵御強敵,才有了今日相見之份。
盯著他們說完,云渡不知不覺嚼完就近的兩大盤不知什么菜,打起了嗝。
一字未落的話語里,她發現蘇誡只說了竹馬青梅的往事、仇事,及重逢之后相處時水火相煎的事。
一句未提某些耳紅心亂的荒唐情節。
關于其他她不曾在他面前透露的,就更沒說。
思歸似乎比平時也守信,沒有多嘴講東講西,透露半個相關宿嶼的字。
蘇誡后來撞思歸的肩,問他早前對云渡講的“你男人”的話是怎么回事?
堪堪把心松下的云渡猛地嚇得腰背一挺,不敢呼吸,眼睛直愣愣盯死思歸,祈禱他三思后言。
思歸回眸瞟了眼她,優游不迫地說,“你這未婚妻——”
“咳……咳咳……”未婚妻三字從思歸嘴里蹦出來的瞬間,云渡入口壓驚的一口冰飲突然噴出,嗆了個昏天黑地。
抬袖掩著窘容,對回頭詢問狀況的二人說沒事,茶燙。
倆過分俊帥的男子看著她面前琉璃盞里的冰梅汁,相視忍笑。
他們轉回去,思歸接著道:
“你這未婚妻這些年都在我手下討生活,幫我照顧照顧病患,順便跟著我徒弟學點醫術。”
“我來南武前處理點事前,她正幫我照顧一位生得……,嗯……驚天動地的堪比黑熊高壯的大漢,我覺得他們一個冰雪嬌美,一個黝黑兇猛,實在天生一對,般配得很,就玩笑他們是一對。”
聞他是胡編,云渡懸著的心漸漸才放下。
蘇誡也是長吐一息,“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她真的已經有人了。難怪她會醫呢,原來是在你們殮星谷學的。”
嘴上不知真相地說著,邪魅的眼神頻頻卻與思歸交換。
云渡哪里曉得,蘇誡明面上是在與友人敘說身經往事,
暗里,她看不見的地方,
倆男子擁在一起時,手則在不停地忙活,
熟稔一心二用的他們驅使著一樣修長白皙手指,
在對方腿上咝咝啦啦劃寫,將可以說的,不可以說的刻印在彼此身體上,傳達進對方感知。
由此悄無聲息的小動作中,蘇誡知道了云渡剛才秘密與思歸說的話,思歸也知道蘇誡對云渡將如何打算。
在云渡的眼皮子底下,他們達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能說的隨意說,不能說的只字不可提。
可憐云渡一眼不眨,一耳不動地看著他們親似一體,不讓他們背著她講她聽不見的話。
且說思歸這邊表演完,再加一戲,對蘇誡感嘆:
“陰差陽錯,因緣際會,因果循環,大路朝天本少主都能與你小夫妻二人產生這樣的交集,這要是沒點表示,那真是對不起老天爺如此安排啊!”
蘇誡一聽,立馬眼白一翻,表情有氣無力。
緩了兩個呼吸,他倏爾努力一勾嘴角,和顏滿面地問他,“此緣此份,該當如何?”
思歸訕訕笑,說當年為救云渡,
他青邛山的神芝神藥幾乎被云渡吃絕嚼盡,
一直他殮星谷現在制不出療效奇佳的藥換錢,
養一谷老小,如今南武帝四處尋找長生之法,
為其四境搜尋神法的長明衛已經從東海外島的往生宮繞到了東北襄月國的踏玉墟,要不了多久,就該到殮星谷了。
長明衛的人若只是尋丹問藥倒無妨,
可他們的目標是抓捕《諸疆雜志》上提到的,
擁有奇絕醫術、神術、毒術等可能與延長壽命有關的那些人物,
將他們秘密帶回南武,關在秘密的地方為南武帝效力,
一去便再無回日。
而行南武帝之令的長明衛皆是南武各門派精英出身,他們經秘密應選、組織而成。
身強體健,武功高強。
一旦對上,抵抗是抵抗不住的,把家中老骨頭交出去更是不可能。
只能防御于未戰之時。
他此次到南武,正是為了從南武一些不本分的達官顯貴手里購置御敵武器,回殮星谷保護一家老小。
否則若讓南武帝知道他家里有一位一百二十歲,鶴發銀須但精神矍鑠的老人,后果不敢想象。
又說自己剛買下一批武器,錢財見底,再過些時日,吃飯的錢都沒有了,何況還有一谷老小張口待食,全看他一人養!
各地開設的殮芳堂一直在賠本,守店的徒弟們且就自生自滅吧!
他并說并嘆,字字句句皆辛苦,慣常優雅涼薄的嗓音此時一抽一抽的,比深秋高枝上迎風欲落不落的黃葉還蕭瑟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