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區充斥著忙碌的底層人民。

忙碌到忽略了衣著與環境非常不符的楊森和麗莎。

除了行討的孩子們。

“先生！給一點吧！”

“先生！行行好！”

“先生！您慷慨而仁慈！”

楊森頭疼地看著朝他圍來的小乞丐。

一直暗中留意船長臉色的麗莎很快捕捉到了楊森憂慮，準備控制老鼠趕走小孩。

就在這時，楊森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一下，柔聲道：“給他們一點。”

麗莎愣了片刻，隨后迅速反應過來，船長是要施舍這些人類幼崽。

不愧是仁慈而偉大的船長！

閃過這早已出現無數次的念頭后，她從手提袋里抓起一些事先準備好的“貨幣”——昨晚凱文交給她的鐵片。

這是用“血腥威廉號”上的鐵礦臨時鍛造成的，模樣依據大陸流通的教廷便士。

由于和希羅教廷的交易還未達成，他倆是真正的“窮游”萊布梅。

楊森正是考慮到了這一點，讓凱文弄了“鐵便士”出來，以便應急。

本來他以為肯定用不到的，沒想到現在卻幫他打發走了小乞丐。

孩子們興高采烈地拿到了貨幣，可看了幾眼手中“便士”后卻露出困惑的神情，紛紛向楊森投去奇怪的眼神。

怎么，鐵便士也是便士，不要就還我...

窮光蛋邪神聳了聳肩，無視了他們的目光，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向不遠處的典當鋪走去。

畢竟不可能一直用自制貨幣，麗莎下船前帶了一點她不要的首飾出來，可以用來換錢。

典當鋪開在治安環境較差的下城區，看起來很危險，但楊森知道，只有開在這里，鋪子才有生意。

有錢富家公子小姐才不會去典他們的東西呢，只有窮人才會為了一日三餐賣掉自己的勛章、傳家寶、結婚戒指等等紀念品。

果然，往街區里面走深幾步后，楊森見到了一間被鐵欄圍起來的“托馬斯典當行”。

老板是個留絡腮胡的中年男子，他無聊地坐在椅子上看行人。

“你好，先生。”

楊森微抬禮帽，向他問候。

托馬斯·托比似乎沒有注意到有人向自己問候，依然看著大街發呆。

這一幕看得麗莎眉頭緊蹙，準備操控老鼠咬他褲襠，給他一個教訓。

就在這時，托馬斯終于回過神來，注意到門前站在兩人。

愣了一下后，他看向欄桿外站著的紳士小姐，疑惑問道：“請問是來典當的嗎？先生？”

他還沒見過像他們這樣氣質的人過來典東西。

也不是沒有沒落的貴族子弟拿家里僅剩財寶過來換錢，但他們多半臉色陰郁，匆忙神色中夾雜著隱隱的羞愧。

全然沒有楊森和麗莎這般優雅，得體，從容，好似不是來換錢的，是來參加舞會的。

楊森拍了拍麗莎手背，示意她取出事先準備好的首飾。

麗莎露出甜蜜笑容，乖巧地點了點頭，從手提袋中掏出一對珍珠耳環。

在遞給托馬斯時，她在心里冷哼了一聲。

如果這老板還敢無視船長的話，她就讓這里鬧鬧鼠災。

托馬斯渾然不知自己鋪子面臨著“墻中之鼠”同款危險，注意力全在麗莎身上。

盡管麗莎刻意收斂了身上的女性氣息，不再散發對生物極具誘惑力的荷爾蒙，可自身形態樣貌還是牢牢吸引著別人的目光。

她太美了，五官恰到好處，既不多余，也不缺憾，宛若名家按照黃金比例雕刻出的完美藝術品。

托馬斯不禁看得入了神，恍惚間覺得美神維納斯下了凡。

“維納斯”厭惡地撇了撇嘴，托著耳環的右手變成拳頭，重重敲向桌面，敲得噼啪作響：“快點！我要換錢！”

果然，富家小姐人設就不適合你，還是海盜本性難改啊......

這蠻狠姿態看得楊森忍不住扶額，暗自吐槽了一句。

敲擊桌面的動靜將托馬斯從幻夢中震醒，他驚訝地發現美神變成了暴君托爾，結結巴巴地回道：

“是的！女士！我現在就為您處理！”

說罷，他轉過身去拿鑒定工具。

一陣翻箱倒柜的聲響后，滿頭大汗的托馬斯抱著一只皮箱走了出來。

一般情況下，他從桌下拿個放大鏡就行了，可現在明顯不是一般情況，托馬斯下意識不敢怠慢這兩人。

放下皮箱后，他擦了擦額頭細汗：“請稍等，先生！”

說罷，他攤開皮箱，從里面取出絲綢墊布，平鋪在桌上，隨后，又掏出鑷子、手提式煤油燈、天平、不同倍數的放大鏡......

看著這叮當貓掏口袋的陣勢，楊森不禁贊賞地點了點頭，覺得這老板看著就很專業。

掏光皮箱里的東西后，托馬斯這才開始鑒定流程，他深吸一口氣，重新坐回椅子。

指了指絲綢墊布后，托馬斯訕訕一笑，示意麗莎可以將典當的物品放上去了。

一直抱臂冷眼旁觀的麗莎這才消減了些對老板的不滿，覺得他的服務態度還算合格。

她隨手往桌上一扔，那對珍珠耳環平穩落在絲綢墊布上。

托馬斯向兩人伸出雙手，背面正面各展示了一次。

這是他們行當的不成文規矩，用來向客人表示自己沒有對典當物做手腳的意思。

楊森不知道這怎么回事，只好模糊地“嗯哼”了一聲。

托馬斯當作了同意的信號，用鑷子夾起耳環，開始鑒定。

看了一會后，托馬斯眉頭緊蹙起來，抓起雙倍放大鏡仔細觀察。

這一幕讓楊森有點心虛。

你不會拿了個假的出來吧...

他擰頭看向麗莎，發現這妹子在看著自己傻笑，只好暫時放下了詢問的念頭。

但接下來更讓他心虛的事情發生了。

托馬斯不停換著放大鏡，從兩倍一路換到了十倍，最后甚至點起了煤油燈，借助火光轉著圈地觀察耳環。

楊森后背不自覺冒出一層細汗，尷尬感越來越重。

為了消解內心的難堪，他甚至用方言自我吐槽了起來：

呵，有叻人，著西裝打tie，身光頸亮，仲系個邪神，景然摞個假惹試圖蒙混過關！

就在楊森快要忍不住問麗莎到底是不是假貨時，托馬斯終于放下了那雙粉嫩透亮的珍珠耳環。

他咽了一口唾沫，顫抖著向楊森說道：

“先、不，閣下，請您原諒。”

還真是假的？！

淦！

就不能給我這個邪神一點面子嗎？！

楊森嘴角微微抽搐，感覺人生艱難。

強忍快要溢出來的尷尬，他厚著臉皮向托馬斯說道：“多少值點錢吧。”

本來他還想加上一句“行行好”的，但終究沒能拉下這個面子。

聽到楊森這句話，托馬斯露出恍若隔世的神情，愣了片刻后，他凄慘笑道：

“閣下，您別開玩笑了，這可不是值點錢...

您夫人的耳環是用天使之翼珍珠做的，我、我實在沒有足夠現金買下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