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大學那會兒,宿舍就是她的家,室友就是她的家人,至少那四年朝夕相處是相對固定的。
軍訓的時候,室友因為第一次離開父母思鄉情切,夜深人靜常偷偷哭鼻子,只有她沒有一丁點戀家情結。
即使放寒暑假,她也很少回家,一個人住在宿舍,到通勤時間兩小時的浦東去實習,周末再到市區的咖啡館做服務員。
她會做咖啡、奶茶,錄有聲書,很多技能都是大學時期練就的。
十八歲生日那天早上,她吃著瓦嬤煮的面線,袁茜坐在對面,很嚴肅地告訴她,已經成年了,這個家沒有義務養她了。
也是從那天起,她就真的再也沒有問家里伸手要過一分錢。
鮮少有人知道,她的大學是她靠助學貸款念完的。因為她的吃穿用度,在她們同學當中,算是很優渥的。
當然,她也是最先了解并使用貸款消費的,就連姚旌都沒看出她原生家庭的問題。
也是從那天起,她便開始花明天的錢圓今天的夢,圓了大學夢,圓著公主夢。
上學時一點看不出是個窮學生,工作后,有了更高更穩定的薪水,就更是活成了南國來的白富美小公主。
然而,南國的家鄉,除了瓦嬤和阿舅一家,她沒什么好懷戀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依靠只是她自己,她最堅強的堡壘是那個老公房里不到三十五平的出租屋。
暗夜里,一路走來的委屈與不甘,終于在關上家門的那一瞬間決堤。
她終于可以好好哭一場了,兩個多月的災后重建,生活剛有起色,卻被這突如其來的孕氣打得措手不及。
她被那個叫陸雅妮的摁在地上打的畫面仍歷歷在目,耳光一下、兩下、三下.....噼噼啪啪地打在她臉上,兩個多月的光景,這傷痛猶如揮之不去的夢魘,每當午夜夢回,她都會一個人抽噎到天明。
那天她踉踉蹌蹌到家,打開門,姚旌的東西都不見了......原來這一切早有預謀,真可笑,她竟還癡心妄想回到家,他會跟自己解釋。
還用解釋么?這場戀愛中,她輸得一敗涂地,一無所有。
她真的好傻,祥林嫂再次附體,那人瞞得真好,半年多過去,怎么就能蠢到一點蛛絲馬跡都沒察覺呢?她還以為那人可托付終身,還要帶他回老家跟袁茜炫耀,現在呢,臉皮都被狗啃光了,鮮血淋淋,白骨森森。
新工作新環境已經慢慢地將她從之前的風暴中抽離出來,可姚旌這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再一次摧毀了她的世界。
她好后悔這次的復仇行動,沾上姚旌一定沒好事,明知道自己從小到大做什么都逃不過命運的制裁,只是為了出口惡氣,至于這么大費周章地傷人一千,自損八百么?不,自損八千!
說不清是心理的刺激還是生理的反應,袁景一陣干嘔,沖進衛生間,她撇撇嘴,無奈地寬慰自己,即使不鬧這一出,肚子里這個孩子也已經存在了。
她漱漱口,猛然抬頭盯著鏡中的自己,端詳良久。自從上次險些被打破相,她已經很久沒這么照過鏡子了。
精心描畫的眼妝早就暈得不像樣,像一只受傷的熊貓,頹喪又萎靡,可笑且可恨。
她飛速地用卸妝巾擦臉,掛在身后的那件黑色紗裙躍入鏡中,她轉身扯下它,面目猙獰地想要撕毀她,可始終沒忍心下手,一想到這裙子花了她一個月工資,不禁肉疼。
這裙子她惦記了很久,起初只是喜歡,并沒計劃做復仇戰袍,后來每次下班路過展示它的櫥窗,她都會駐足幾秒鐘想象自己穿上它的畫面,直到換季這件衣服被扯下,她才蠢蠢欲動。
在黎夢的慫恿下,當然也用了她的VIP折扣,她終于將此黑紗戰衣收入囊中,表面波瀾不驚地刷卡時,內心卻在滴血,那卡仿佛變成了鋒利地殺豬刀,刷得一下剁了她的手臂,疼得鉆心。
可那時候一想到要去姚旌婚禮上驚艷全場,她又覺得這裙子買得師出有名,肉就不疼了,反正她是爬行動物,臉沒了都能再站出來,何況是手呢?
天生袁景必有錢,千金散盡圖自在。
這條裙子,是她人生中第一件奢侈品,她可以租包、借包、買二手中古包,但衣服絕不穿別人穿過的。
剛得到這條裙子那些天,新鮮勁十足,仿佛這件裙子是她打野偶得的裝備法寶,她都會穿上這裙子孤芳自賞,每次穿上它就立刻黑天鵝女王附體,蔑視那個懦弱的自己,竟然會為個渣男搞成這副鬼樣子。
她把裙子又整理好,重新掛回去,自信和精氣神再次歸位,一臉驕傲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報復狗男女出口惡氣,也不算虧。
這位女士就是女版阿Q,擁有強大的自愈能力,永遠能給自己寬心。
欲望從不是免費的,總等著人在一時風光后暗暗挖好坑,來收收保護費。
她歸攏好思緒,從容地走進浴室打算好好地洗個熱水澡,起初她還喜悅地享受著水的沖刷和洗禮,然而惡心感不時地從嗓子眼中竄出來,難受得不行。
她立刻用浴巾把自己包裹好,勒得緊緊的,現在她卻下意識地放寬松了些,換好毛巾棉的睡衣,袁景便在床上癱了一會兒,翻來覆去睡不著,心不在焉地刷手機。
打開手機,大數據精準地預判到袁景的預判,熱門應用一個接一個地都在推送她關于懷孕的相關信息:高強度工作、精神壓力和劇烈運動都有可能導致孕早期意外流產。
袁景不禁思緒亂飛,腦補出一個自助打胎攻略,她翻箱倒柜地把一盒子香水都找出來,放到床頭,她決定,每天起床睡覺時都噴一下子。
宮斗劇里各種小主娘娘的不都是用麝香打胎的么?反正管他有沒用,先試了再說,畢竟,袁景也是資深甄學家了,這點智慧信手拈來。
精神壓力她時時有,作為一個十級內耗選手,光是失戀的苦悶、懷孕危機就夠她喝好幾壺了,更不必說,高強度工作帶來的崩潰與苦悶。
誰叫她攤上一個打胎天王的領導呢?在方銘團隊里,想不小產都難吧。
這一通操作猛如虎,再有劇烈運動的加持......那這個胎還能好啊?
眼下,也就只有這項,袁景可以主動出擊,說干就干,這還能鍛煉身體,說不定,胎也打了,肥也減了,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直播間下單了一根負重跳繩,又意外蹲到一個別人漏掉的九溪十八澗徒步名額,袁景頓時志得意滿。
都努力到這份上了,一定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