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中,袁景常會夢到自己回到小時候,長大成人,肚中揣娃,然后袁茜突然出現,拽著她去墮胎。
每次從噩夢中驚醒,她額角滲出的汗水都會混著眼角的淚一同浸濕臉頰。
雨中的開元寺較往日更顯寧靜莊嚴,東西塔屹立兩側,像是一對泉州的守護神。
塔身的浮雕在雨水的洗禮中,線條更加清晰,無聲的佛像帶著故事呼之欲出。
雨水拍打在院中的菩提樹葉上,與地面上的落葉迎合著,唱著梵音的和聲,散發出一種清新的葉香。
偶爾有穿密宗僧人在寺中踱步,腳步厚重沉穩,也能見到一些道人從弘一法師紀念館走出,正是應了那句“半城煙雨半城仙”。
客棧離開元寺很近,偶爾碰上住店的旅客問詢游覽線路,袁景會熱心地隨著她們一同前往。
有石花膏地圖,還有海鮮粽...都是她愛吃的,也是比較有代表性的特色小吃。
很多住客按圖索驥,對她的美食地圖贊不絕口,甚至有一對住店的夫妻臨走時花了三百塊塊買了她那幾張手繪留作紀念。
優秀的產品經理到哪里都能收獲用戶。
在長大的地方南邊觸景生情,她會不由得回憶起童年時的求而不得,然而手頭事情的忙碌,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也逐漸擱淺了。
管家阿姨總覺得她陪著客人外出,懷疑袁景去當野導游賺外快,看她又做起手繪地圖的生意,更是心中不平。
她偷偷把袁景的所作所為告訴了Amy,希望她出面處理一下,可Amy沒有不高興,反倒還主動找袁景談心,鼓勵她多多思索新的變現形式。
第二天,步榕驛就有了自己專屬印章,如火如荼地搞起集章積分活動。
突如其來的外快,讓袁景嗅到了更多的商機,每天醒來干勁滿滿,仿佛肚子里不是揣了個孩子,而是裝進了一個動力十足的馬達。
于是,西街上總能看到一只胖球彈來彈去,沒多久,整條街上都有了她的傳說。
跟外地游客介紹家鄉時,袁景也忍不住驕傲。
曾經十多年的寒窗苦讀,就是為了逃離這個地方,不到半月時間,她才知曉自己的家鄉如此多嬌,引無數游客競折腰。
被管家阿姨打小報告的事情,她其實心知肚明,可終究也沒說什么,而是恬靜地主動和她打招呼。
破冰之舉也算奏效,伸手不打笑臉人,慢慢地管家阿姨也會朝她回笑,讓她叫自己蘭姨就好。
她女兒和Amy是在BJ認識的,她忍不住炫耀,Amy能在這里開這家民宿,和她女兒有莫大的關系。
蘭姨常把女兒掛在嘴邊,人美心善,懂事孝順,事業成功,婚姻美滿,總之她女兒是一個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女性楷模。
上到九十九,下到剛會走,看見她女兒就沒有不夸的,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大概這就是真正的母愛吧,蘭姨的女兒,簡直天上有地下無,完美得有些不真實。
她和蘭姨互相看不順眼,可人在屋檐下,總不能一來就把關系戶元老給干走吧。
既然她在步榕驛也是義務勞動,袁景也就忍下了被打小報告的不甘,然而她心中也醞釀出新的想法。
借著這次手繪地圖和敲章的由頭,她主動約了Amy開電話會議,袁景小心翼翼地表示自己的創意是有償的。
她在試探地暗示這個大洋彼岸的資本家老板,應該給自己付報酬。
沒想到Amy竟一口答應了,她覺得早該如此,也正缺一個人來維持民宿的基本運營。
雙方在雇傭關系上出乎意料的不謀而合!
Amy也坦言還不太理解這里的人情世故,蘭姨在這幫忙打理有一段時間了,可民宿生意總是不溫不火。
雖然她開這家店的初衷也并不是賺大錢,可是總是這么下去,就真要成食之無味卻棄之可惜的雞肋了。
因此袁景能開口主動要薪水、談收入分成,還主動給自己設置了KPI,頭一次碰上不用揚鞭自奮蹄的牛馬,她當然喜聞樂見。
于是,兩人結束對話時,Amy給袁景轉了一筆賬,五位數,算是給袁景的第一筆薪水,她搖身一變,成了這家民宿的掌柜。
做了好久的伸手黨,這一刻終于又有了進項,所以說,自強不息的人,總能絕處逢生。
蘭姨得知后大為惱火,她每天勤勤懇懇灑掃漿洗,都沒好意思問Amy收費,這個大肚子女人來路不明,還恬不知恥地談工資。
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她心中不平,索性幾天都沒來客棧幫忙,袁景也不慣著,她立即又找Amy申請了一筆保潔的費用。
蘭姨偷偷溜回來看情況,卻發現袁景指揮著鐘點工忙活得不亦樂乎,氣得找女兒訴苦。
然而,誠如她夸贊的那樣,她女兒是個識大體的,會心地開導母親一番,她不要工資,Amy自然就不好意思要求她什么。
蘭姨一輩子都窩在鯉城這片小天地,眼皮子淺在所難免,Amy可是混跡投行的資本玩家。
溝通帶著不可彌合的壁壘,日子久了,也就生出了許多不必要的嫌隙。
現在好了,有專業的人做專業事,蘭姨也落得清閑,不然每天聽她因客棧瑣事嘮叨個沒完,家里氣氛都不和諧了。
古城安逸,沒有高壓,節奏也慢,人與人之間親近,生活波瀾不驚,一點點情緒總會被一兩件小事無限放大。
活動圈子小,社會關系就密切,人情事故便更重些。
Amy慣會在大型商戰中廝殺,對這些小情小惠毫無辦法。
蘭姨女兒以前在帝都大廠工作,剛回泉州的時候,也相當不習慣。
原生家庭條件有限,沒有殷實的根基,雖然在BJ也談不上絕對的公平,但是城市大了,圈子廣了,就更講究規則。
甭管是明規則還是潛規則,現代社會的人際之間更看重利益。
經女兒這么一點撥,蘭姨也想開了一些,終于不再對袁景討工資的事情耿耿于懷,可繼而又對她產生了別的看法:
年紀輕輕的大著肚子,每天好吃懶做,每天不是躲在自己房間,就是在院里自在地喝茶,沒一點顧忌,能是什么好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