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始終沒有咽下那口氣,走到小區門口時一摸口袋方才發現自己拿錯了鑰匙,這才著急返回來換鑰匙。
房中四人一下措手不及,袁景剛起身,就被袁茜逮了個正著,調羹中才咬了一口的魚丸圓潤地滑落在地上,直滾到袁茜腳邊。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葉玫也慌了神,她抿著嘴唇,咽下口水,拼命地眨著眼睛,一時腦袋空空,袁茂微張的嘴剛剛合上,無助地看向老婆。
瓦嬤剛從餐桌抽身到自己房間,躺在床上才休息了一會兒,聽到外面的動靜,又披上衣服走出房間。
看到袁景愣愣地站在餐桌后面,嘴巴張開又閉合,舌頭舔舔嘴唇,想說點什么又不知說什么好,最后目光鎖定在呆若木雞的袁景身上。
她口中還有半勺湯沒咽下,視線跟著翻滾的魚丸戛然而止,后又自下而上地與袁茜目光相接。
“你怎么會在這里?”袁茜不明就里,這個女兒此時不是應該在黃浦江邊充小資么?
不年不節的,怎么會在家里?看這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樣子,這其中一定有鬼。
葉玫囫圇一句“孩子想瓦嬤,回來過個周末”想湊合著敷衍過去。
于是袁茜更好奇了,女兒回泉州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可她來了也不打聲招呼,還躲著自己算怎么回事呢?
她當然也知道,自己和這個女兒向來話不多,可這也太奇怪了,一家子都好像要瞞著她什么似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言不由衷定有鬼。
袁景可做不到阿妗那般波瀾不驚,心態早就崩了,她向來不知道如何處理和這個親媽的關系。
像置身在藍色海洋中的水母,在緊張和攤牌之間徘徊,心臟跳動著瀕死的旋律,海底一片片霓虹就要被浸沒,是這半年堆砌出的回光返照。
最不愿面對的人和事,還是來了。
她甚至想把這個秘密保留到塵埃落定以后,不管是她已經流掉了孩子,還是勉為其難地生下孩子,她只想袁茜只知道結果就好了。
一旦她參與到袁景的選擇題里,并不會解決問題,更多是喋喋不休的指責。
就像念大學,她并不會因為女兒高考考出了好成績而喜出望外,而是潑冷水讓袁景自己解決學費問題。
女兒在上海讀書的那四年,袁景的鄙夷就沒停過,她始終認為,袁景能順利地完成學業,是靠瓦嬤和阿舅夫婦的接濟。
連她寒暑假不回泉州,都要被誣賴成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她始終不相信袁景獨立完成學業,也始終沒拿出一分錢贊助女兒上學。
一個母親為何會對自己的孩子這么無情呢?即便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也不止于此罷。
袁茜看見女兒,總像是碰到宿敵似的。
她對袁景沒來由的針對,還是念大學這件事,可女兒成績好考上一流的大學,不應該感到驕傲么?怎么孩子受到高等教育,還成了罪呢?
袁茜順手把門帶上,目不轉睛地盯著袁景,反復打量,看起來并無特別,但越是這樣越是有問題,母親那副言不由衷的樣子,就是問題!
她走進客廳,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看樣子,今天要是不弄個清楚,她就不走了。
房間再度陷入尷尬的安靜。
衣料和沙發布面摩挲聲,配合著掛鐘上秒針的滴答聲,一下一下,勻速且冷漠,像張震講的鬼故事,血淋淋的大腿正在上樓梯。
祖孫四人都屏住呼吸,懸起一顆心,誰都不敢打破平靜,生怕說錯一句話,擾亂了葉玫的排兵布陣。
一陣腹痛,袁景忍得艱難,可她不敢動,忍得面部都有些扭曲了。
她求救般地望向阿妗,葉玫也陷入沉思,她和袁茂今天晚上是要回廈門的,走之前,怎么也得把袁茜打發走。
“小景,你是不是想上廁所啊,想去你就去啊。”阿妗似乎有了想法。
袁景的身孕也就三四個月的樣子,還沒顯懷,只是小肚子凸起來,但這也能理解成是久坐堆肥的小肚子吧,辦公室白領,誰還沒個小肚子呢?
這個時候她們要松弛,緊張兮兮,只會讓事情越來越糟,還不如先把袁景安排出袁茜的視線。
袁景松了松身子,聽話地遵照阿妗的指示,躡手躡腳地轉身向廁所走去。
動靜也不大,袁茜卻起身走過來了,她覺得袁景很可疑,一定要看看她身上到底有何貓膩。
袁景心虛地停頓了幾步,葉玫立馬上前打岔:
“你這孩子,怎么在自己家上廁所還不好意思呀?”導演親自說戲,演員似是有了依仗,臉不紅心不跳地向廁所走去。
今天,葉玫的話有點多,很不對勁。
袁茜疑心更重了,她已經把突破口鎖定在袁景這了,這一家人一定有什么事情在瞞著自己。
上廁所的人在里面久久沒有出來,葉玫開始抓著袁茜聊些有的沒的,要她不要沒事疑神疑鬼,林昭該放學了,要趕緊回晉江給孩子做飯了。
葉玫滿心希望,袁景能在蹲坑的時間,自己琢磨出一個應對措施。
終于,袁景從廁所出來了,差點和袁茜撞了個滿懷。
下意識地護住肚子,瞬間引起袁茜的懷疑,她對著袁景的小腹看了又看,眉心的兩條線逐漸深刻:“你...胖了不少啊?”
這些年,白幼瘦是審美主流,袁景總喜歡穿一些小碼的衣服,來彰顯自己苦苦保持的好身材。
可自從回了泉州,在瓦嬤家里,她基本上放棄做精致的豬豬女孩了,有時候甚至連臉都不洗了,衣服也以寬大為主,
所以僅憑這一點,袁茜就發覺了古怪,她知道袁景從小就有很嚴重的顏值焦慮和身材焦慮,什么時候能忍受自己現在這副邋遢樣子,怕不是和姚旌鬧分手鬧得,破罐子破摔了?!
而且她只胖了肚子,腿卻一點都沒粗,肩膀和胳膊還是很單薄,袁茜年輕時在藝校是受過形體訓練的,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最后,她眼神猶疑地沉默片刻,冷不丁地啄出一句:“你....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