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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火球術(shù)

杜桑的語言雖然歹毒,卻明顯松了口氣。

真正的夏爾會怎么回答?

李松然連忙組織措辭:“沒到那種地步。”

杜桑狐疑地看了室友一眼,眼中滿是通宵后宿醉的恍惚:“當真?”

“至少不會死在今天。”

李松然鬼使神差般從嘴里蹦出幾個字,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來看,夏爾除了傷心過度,的確未曾尋死。

杜桑仿佛沒聽到這句話,踉蹌著在房間內(nèi)前進。

見他又要倒下,李松然連忙伸手去扶,卻被他一把推開。

接著他爬上床去,胡亂地在身上摸索了一陣,隨后扔下一個布袋。

“咚”地一聲,布袋為木地板上增添了一個凹坑。

杜桑口中含糊道:“你的選擇是對的,我們只能自救。”

李松然好奇地將布袋撿起,袋子出乎意料地沉重,隨著晃動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扯開袋口的皮繩,里面赫然是一堆金燦燦的錢幣。

這是一袋子金獅,帝國價值最高的流通貨幣,因正面的獅子頭像而得名。

李松然提著袋子的手微微顫抖,這是記憶帶來的潛意識行為。

一枚金獅若是節(jié)省一些,足夠一個月的開銷。

一金獅價值二十星,一星價值二十蘇,一條長棍面包一蘇。

也就是說,一金獅就是四百條長棍面包,這一袋子金獅買來的面包,足以填滿整個房間。

要知道,一名紙盒廠的女工,一天工作十四小時,薪水也才一星!

對于夏爾來說,這袋錢意味著支付莫瑟大學(xué)的學(xué)費,還有足夠的盈余,購買一套時興的法律學(xué)著作。

而作為李松然的人格迅速冷靜了下來,他明白一個道理,天下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

杜桑的商人家庭不可能為他一次提供這么多現(xiàn)金,而且還是金幣。

“杜桑......”

李松然正要詢問正主,卻被他嗆了回去。

“別問,隨便花,今天不享受,明天說不定就沒機會了。”

“你真要感謝我,就行行好,替我買份早餐。”

說完,他吐著酒氣,加了句:“勞駕。”

杜桑的狀態(tài)顯然不對勁,李松然有些不好的預(yù)感。

“你若是需要幫忙,隨時可以找我。”

“找你?”杜桑仰面躺在床上,拉過被子裹住身體,“我憂郁的法學(xué)大師,你真該去學(xué)神學(xué),就是有你這樣一事無成、只會和稀泥的傾聽者,才有這么多復(fù)仇的火種被教堂的告解室澆滅,愿神寬恕你!”

李松然不想與酒醉的人發(fā)生論戰(zhàn),朝穿衣鏡走去,但杜桑仍不依不饒:

“夏爾,你相信嗎,我正睡在一座活火山上,你難道感覺不到大地在震顫,聞不見空氣中的革命氣息嗎?”

“這是一場革命,樞機主教閣下......”

無視杜桑的絮叨,李松然搜索了一番衣柜,按照夏爾的慣例,穿上了一件長亞麻外套和一件及腳踝的褐色長褲。

他的皮鞋有些褶皺,但看得出經(jīng)常上油,也沒有明顯的破損。

房間在公寓的三樓,一條木質(zhì)的狹窄樓梯被眾多房間夾在中央,李松然踩著嘎吱作響的掉漆木板,來到一樓門房。

深吸了一口氣,他推開大門。

嘈雜的聲音頓時灌入耳中,一幅混亂的景象映入眼簾。

街道上骯臟不堪,諸味雜陳,柴火的煙味、鵝肉的油膩味、廉價香水味、烤面包味,嗆得李松然幾乎想立即躲回公寓。

野狗、家豬和不洗澡的人們并肩行走在鵝卵石路面上,讓人分不出惡臭的來源。

衣衫襤褸的乞丐靠墻而站,懶洋洋地撇來一眼,無視了李松然。

一位老婦人正握著鏟子,清理門前的一攤嘔吐物——將它們揚到馬路中央。

注意到李松然,她將鏟子倚在墻邊,在圍裙上揩了揩手,叉腰怒視過來:

“夏爾,你讓杜桑長點心,下次再吐在門前,我要加收你們雙倍的清理費!”

李松然訕訕地點頭,向房東科特太太道了聲早。

實際上,他已經(jīng)四個月沒付過房租,科特太太總說入學(xué)后再還也不遲。

強忍著空氣的惡臭,他喊住一名小販,從他的挎籃中買了一條面包和兩只雞蛋。

猶豫了片刻,他又買了半磅熏肉。

他沒拿杜桑給的金幣,而是掏出一枚十蘇、兩枚一蘇銅幣。

“一條面包兩蘇,雞蛋一蘇一個,熏肉一磅九蘇,一共是十三蘇。”

小販提醒道。

“面包兩蘇?”

沒等李松然反應(yīng),科特太太就驚呼起來。

“石心市場的上好面包也只要一蘇,哪怕小麥漲價,面包也只能是這個價!”

小販接過李松然補上的一蘇,轉(zhuǎn)向科特太太,賠笑道:

“好心的太太,小麥價格只影響面包里的木屑含量,但面包總不能一半都是木屑吧?我這就是石心市場的面包,他們就賣兩蘇。”

“這!”

科特太太還想斥責,最終卻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李松然苦笑著將早餐遞給科特太太,懇請他給杜桑捎帶上去,接著跨過一片可疑的液體,走向人行道。

他打算按照夏爾的慣例,去出版社工作。

出版社和公寓都在圣赫塞區(qū),這里類似李松然穿越前的城中村,擁擠的城區(qū)由大量簡陋的公寓和自建民居構(gòu)成,租客大多是在弗拉芒市中心討生活的外省人。

夏爾的鄰居們,包括但不限于落魄的劇作家、三流私家偵探、預(yù)科大學(xué)生、小報記者、實習公證人和書記員。

他們同時擁有兩個特征,一是悲觀主義,二是沒有爐灶的公寓,因此不得不在清晨下樓買早餐。

哪怕在連日攀升的物價態(tài)勢之下,這條由攤販組成的商業(yè)街依舊熱火朝天。

李松然快步穿過熙攘的人群,避開清晨歸來的宿醉酒鬼。

和行尸走肉般的租客不同,商販們竭力展現(xiàn)滿腔熱情,每個人都在吆喝著什么:晨間占卜、野豬肉、杜松子酒、新鮮蛤蜊。

衣衫襤褸的孩子們抓住每一輛路過馬車的車門,企圖向里面的人討錢。

李松然自知囊中羞澀,快步避開了孩童們,誰料差點迎面撞上兩名并排行走的年輕人。

兩人都穿著粗呢馬褲和白色長襪,白襯衫從棕色亞麻背心中翻出領(lǐng)口,肩披暗紅色短披風,戴著黑色三角帽。

李松然無意中與二人視線交匯,其中一人圓臉微微發(fā)紅,嘴唇抿成了一條線,在對視的剎那,喉頭動了動。

他很緊張。

另一人面色松弛,鷹鉤鼻下噙著淡淡的笑意,眼神掃過街道,隨后停下腳步,站在科特太太的公寓樓前,抬頭向上望,說道:

“應(yīng)該是這里了,五樓七號。”

嗯?

兩人穿著長襪和短披風,這是學(xué)生的裝束,但圣赫塞區(qū)并沒有任何高等教育機構(gòu)。

李松然疑心頓生,假裝在餡餅攤前駐足,用眼角余光觀察二人。

那名鷹鉤鼻青年伸手在馬甲的口袋中摸索著,掏出了一條小木棍和一枚淡黃色塊狀物體。

他們要做什么?

下一刻,青年用左手手指夾住黃塊和木棍,向前延展,另一只手高高抬起,手掌伸直,兩只手臂形成了一個直角。

空氣陡然燥熱起來,一股刺鼻的氣味鉆入李松然的鼻中。

他認出了這種特殊的腐臭味道,是硫磺!

同一時間,一道尖銳而高亢的聲音,從青年口中爆發(fā)而出:

“來自無名智者的饋贈。”

“余燼表明那曾是火,敬畏慘白的灰。”

“為了逝去的造物曾一度于此徘徊。”

“火存在于光而后凝固毀滅!”

大量的語句瞬息脫口而出,幾乎凝練成一個修長而復(fù)雜的單詞,如嚎哭般扭曲,在李松然耳中卻字字清晰。

青年握著硫磺的手,對準了公寓的上層,他將最后幾個字咬得極重:

“【佚名·火球術(shù)】!”

話音剛落,一道明亮的光束從青年的指尖閃現(xiàn),射向所指之處。

光束撞擊墻面,隨著低沉的轟鳴聲,綻放成一團火焰。

這個直徑足有十米的橘紅色烈焰球體,瞬間就將整塊公寓的外墻融化,內(nèi)部的家具陳設(shè)化作灰燼。

從尋找目標到爆炸,不過幾十秒。

李松然先是瞪大了眼睛,隨即流著淚閉眼。

火球耀眼無比,仿佛一束盛大的節(jié)日禮花在眼前炸開,于視網(wǎng)膜上留下一塊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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