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樓被徐志摩邀請入室一聚。

這年頭又沒有手機，不少人只能靠讀書或者聊天來打發時間。

聊天過程中，徐志摩說道正準備環游歐洲，在上海也是來見友人而已。

段小樓也沒想到，徐志摩對戲曲居然有很深的造詣，去年泰戈爾訪華，徐志摩的新月社就演出了《契玦臘》，徐志摩飾演愛神，女主角齊德拉是由林徽因飾演。

聽他說，甚至準備在《晨報副刊》上搞個《劇刊》，推動“國劇運動”。

徐志摩滔滔不絕：“我認為，戲劇是藝術的藝術，它不僅包含了詩詞、文學、書畫、音樂和舞蹈，尤其是還囊括了人生的藝術。”

段小樓深以為然：“就和電影一樣，戲劇也是復合型的藝術模式。”

1896年，電影就傳入了上海，只不過到目前為止，還都是無聲的。

徐志摩又道：“戲劇可比電影要發散的多，唯一可惜的是，無法像電影一樣復制傳播，戲劇需要演員和觀眾面對面的交流才行。”

段小樓道：“而且戲劇沒有No Good。”

徐志摩頓時高看段小樓一眼：“你是我接觸過的戲劇演員中，最懂電影的！確實如此，我再補充一點，一個戲的成功是一件極復雜、極繁瑣的工作：聲調高矮、燈光強弱、包括門窗的位置，在一個戲里都很是重要。”

段小樓看著徐志摩，怪不得人家能成為“渣男”。

長得帥、家里開銀行、才華橫溢、北大教授、情詩無敵、青年偶像......這擱誰誰不迷糊？

也就林徽因這位才女清醒得很，知道徐志摩愛的是幻想中的自己，最后準確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幸福，這樣的女子可實在是太少見了。

最后，段小樓思來想去，還是實話實說：他在北京，和魯迅是鄰居。

徐志摩沉默半天，想起之前的“泰戈爾訪華”、“音樂論戰”，不由得嘆口氣，委屈巴巴道：

“我與他素昧平生，他嘲弄我幾回我也并不曾還口，但他對我還像是有什么過不去似的。他的脾氣不易琢磨，不如你問問魯迅，我極愿意知道開罪所在，要我怎樣改過都可以......”

元旦后的第二天，段小樓和那坤，帶著劇團全員，前往四馬路，丹桂茶園看起了場地。

丹桂茶園是全上海都非常有名的京劇戲樓，戲劇布景乃是首創，各種彩繪、道具直接搬上戲臺，新穎奪目。

內部結構也與現代非常相似，觀眾席繞戲臺半圈，后面地勢更高，場地很大。

于是，哪怕戲院有內置空腔，對于京劇演員來說，也需要極高的調門和演唱技巧。

丹桂茶園說來還是杜月笙幫忙聯系的，本來丹桂的老板已經排好了劇次，只好臨時去掉了一場《貴妃醉酒》，把他們的《霸王別姬》加進去。

戲樓老板不想因為這點小事惡了杜月笙。

但這就引起了另外一個戲班的不滿，他們就是唱《貴妃醉酒》的。

今天聽說搶他們戲的這伙人來了，直接殺上丹桂，起初那坤覺得自己理虧，還好言好語相商，可沒想到對面居然一巴掌扇在那坤臉上。

那坤雖然平時對段小樓低聲下氣，可那好歹也是戲樓老板，又是個爺們兒，最關鍵是知道自己后臺很硬，哪里忍得了這個巴掌，抄起木棍就打。

這年頭梨園斗狠太常見了，很多時候剪徑的綠林好漢，都不敢去搶戲班的錢財，他們才是真不要命。

段小樓此刻正在前廳研究站位，聽到動靜，連忙走向后臺，兩方已經打出真火，就要升級為“械斗”了。

那坤這邊老的老小的小，明顯打不過對面，可依然在咬牙堅持。

段小樓大聲叫停，可沒人搭理，只好加入戰場，只是幾個回合，對面全部人仰馬翻，都躺在地上。

不過他也沒下死手，等收拾完對面，大聲道：

“這回能停下了？誰和我說說，為什么打架？”

那邊領頭的“呸”了一聲：

“你們搶我們的戲，還打了我們的人，還有天理了？還有王法了？”

段小樓掏掏耳朵：

“噯，別給爺們兒戴帽子，那是劇院老板安排的，你們唱的最差，才把你們的戲頂掉的，要不然怎么不頂其他人的？這就是優勝劣汰！進化論都不懂的戇批！”

對面領頭的爬了起來：

“好！你說的優勝劣汰，敢不敢和我們‘鳳歌社’比一比，就在丹桂第一臺！誰輸誰就滾出上海！”

段小樓看起來漫不經心：

“行，沒問題，這幾天你們記得打包好行李，到時候滾的快一點。說把，你們想怎么比？”

鳳歌社把比試方式，說了一通。

等鳳歌社一群人走了，那坤捂著額頭，過來找段小樓：

“段爺，你答應的也太快了！這鳳歌社就是來找茬的，我們是外來的，怎么和他們比啊！”

程蝶衣也走了上來，有些焦急：

“師哥，這群人就是故意的，知道我們剛到上海，沒有根基，沒人捧戲！”

剛才的斗毆，連程蝶衣都上了，好在手上臉上沒劃出什么口子來。

其他師弟和樂師也涌了過來，面露擔憂之色。

這里斗戲的方式，可不簡簡單單是唱對臺戲。

唱對臺戲，是兩個戲班子為了搶生意，同一時間演戲，甚至是演同樣的戲，觀眾哪邊多哪邊就贏了，一目了然。

上海號稱“滬上梨園甲天下”，四馬路整條街道，全是大大小小的戲園，唱對臺戲，簡直就是司空見慣。

這次在丹桂茶園的比試，根據鳳歌社的說法，比的是打賞，兩方輪流在戲臺上唱兩次，合起來一共四個劇目，哪邊收到的打賞高，哪邊贏。

不管扔到舞臺上的賞錢，還是遞給演員本人的賞錢，都算進去。

“放心，還記得我跟張嘯林比武前，和你們說了什么？必贏！”

段小樓信心滿滿地看著所有人。

“這次也是一樣，跟鳳歌社斗戲，也將是必贏！”

見程蝶衣還是皺眉，段小樓不由道：

“蝶衣，這么長時間，你看我哪句話是假話？”

程蝶衣想想，從一開始夸下海口，那坤會來請喜福成上臺，到安排好所有師兄弟的住處，再到兇殺案人心惶惶后來滬唱戲，似乎每一次，他都能解決所有問題。

程蝶衣也不由得充滿了信心，他道：“我們最拿手的，就是《霸王別姬》，那另一個選擇什么劇目？”

段小樓回想起電影中，程蝶衣的驚艷瞬間：“就唱《貴妃醉酒》！”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