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耶律撻葛里亦是早將消息傳到了后宅，蕭賽哥聽了此事，心中高興，當下與蕭琳瑯使個眼色。蕭琳瑯會意，假說要告辭離開，蕭瑟瑟見狀，也忙說要告辭。蕭賽哥卻道：“我之前收拾衣箱，發現有一套衣服沒上過身，我如今穿倒是顯得太嫩了，如今忽然覺得很是適合妹妹，不如今日就讓妹妹換上，看看如何？”

蕭瑟瑟不知是計，當下辭道：“我的衣服盡夠了，姐姐自留著就好，哪里敢奪了姐姐所好。”

蕭賽哥就道：“妹妹不嫌棄就好，我也怕白放著浪費了。”

蕭琳瑯也笑道：“我不信什么樣的好衣服，姐姐也要送得出手才是。”

蕭賽哥說：“必是送得出手的。”

蕭琳瑯就道：“那妹妹就穿上試試看。”

當下侍女扶了蕭瑟瑟去內室試衣，蕭瑟瑟看時，卻是一身大紅配著全套首飾的，衣服倒也罷了，這套首飾著實貴重。當下打扮起來走出去，眾人皆贊好看。蕭瑟瑟就道：“只是如今國孝期間，倒不好穿這大紅的。”

蕭琳瑯就道：“雖是國孝，然而天子以日代月，過了百日早就脫服了，民間都不禁婚娶了，咱們穿件紅的又如何。”

蕭賽哥亦道：“況且我后族貴女，就應該穿大紅色。”又笑道：“聽說，當年睿智皇后與景宗皇帝初見的時候，她就是穿著一身大紅的衣服，景宗皇帝一見之下，就鐘情了。”

蕭瑟瑟笑道：“我哪能與睿智皇后相比。”

蕭琳瑯嘆息：“我后族的女子，每個人的夢想就是當睿智皇后，只不過有些人窮盡心思得當不成，有些人千方百計地想避開，卻終究還是要走上這條路的。瑟瑟，睿智皇后入宮前，也想和韓德讓一生一世，可是，當上皇后，太后，獲得權勢，才有隨心所欲的自由。”

蕭瑟瑟聽她莫名嘆息，有些不解：“姐姐，你如何又轉到睿智皇后那里去了，好生奇怪。”

蕭琳瑯臉色微變，笑道：“沒什么，你就當是姐姐對你的良言，或者祝愿罷了。”

蕭賽哥見蕭瑟瑟要把衣服換下，當下忙道：“都說送給你了，你何必脫下來，只管穿著就是了。”

蕭瑟瑟道：“衣服也罷了，這首飾太過貴重，我還是換下來吧。”

蕭賽哥就說：“這套首飾原就是配這套衣服的，你若換下來，這套衣服就失色了。姐姐這點子首飾還是送得起的，你若覺得拿了我的，回頭你親手繡個荷包香袋給我就行了。”

蕭瑟瑟堅辭，蕭賽哥只是不收，只得做罷。她要換下這衣服，蕭賽哥又說，回頭坐上馬車就到家了，何必換來換去。

蕭瑟瑟無奈，只得算了，當下用了點心，辭了姐姐上了自家的馬車回去。

也不知道是方才累著了還是怎么樣，她在馬車里竟是莫名渴睡，就同侍女說了一句，轉眼就睡著了。她卻不知，這馬車只行走了不遠就停下來，過得片刻，又回到耶律撻葛里府正門，匯入了耶律延禧回宮的車隊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年，蕭瑟瑟睡夢中忽然覺得一陣心悸，猛地醒來，撐身坐起來，左右一看，眼前卻是一個陌生的地方。但見這一室金碧輝煌，令人眩目。

蕭瑟瑟大吃一驚，首先就是察看自己的身上，發現還穿著出門時的衣服，這才放心起來。這時候才發現有兩個侍女侍立床頭，衣著華麗而素凈，頗為不凡，見了蕭瑟瑟醒了，就上前來服侍道：“娘子醒了。”

蕭瑟瑟縮了一下，抓緊被子擋在身前，問：“這是哪里？你們是誰？

便見一個侍女道：“這里是大內，此處名為琉璃殿，奴婢如意，她名吉祥，是主上派來服侍娘子的。”

蕭瑟瑟大驚，主上，大內，這兩個詞聽得她腦子一片暈眩，詫異地問：“我如何會到這里來的？又是誰送我來的？”

兩個宮女詫異地對視一眼。如意道：“回娘子，奴婢這些人，是今天才被福壽公公調入琉璃殿來服侍娘娘的，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娘子有問題，等今晚主上臨幸的時候，自會明白的。”

蕭瑟瑟寒毛倒豎起來，一剎那間，許多事情都一一回想起來。她的大姐出嫁之后，極少與她們幾個妹妹往來，為何今日忽然約了她與琳瑯來，又為何讓她獨自一人在水榭彈琴。她在水榭彈琴的時候，又恍惚見另一處隔水岸邊有幾個男子在那里指指點點的說話，當時她不以為意，只是覺得不悅，彈完琴以后就直接避開了。如今想來，那堆人中，有姐夫耶律撻葛里與耶律余睹。那么，是否也有皇帝？

大姐蕭賽哥，又為何忽然在她臨走前，給她一身華服美飾，那是否連她也是同謀。就是為了騙她來府上，又引皇帝來看，為的就是賣妹求榮。

蕭瑟瑟只覺得心如墜冰窟，如果是大姐賽哥出賣了她，那么二姐琳瑯呢，又在這里充當什么樣的角色？引著皇帝來的人當中，有耶律余睹，也有耶律撻葛里，那么是否兩個是合謀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父親呢，父親一心想攀龍附鳳的心思，她是早知道的，想起今天早上出門時，父親特地叫她說話，說什么將來家族榮光要指著她了，這樣的話，又是什么意思？

她越想越是恐慌，之前不察，如今想來只覺得每個人的言行，都透著可疑，而她恰恰在這種種疑點面前，被送入了宮中。她想起那碗點心，為什么蕭賽哥要在她臨走時讓她吃點心，而她在吃完點心之后，又莫名在馬車上昏睡了。

臨行前，蕭賽哥莫名提到睿智皇后與景宗皇帝初見的時候，就是穿著一身大紅的衣服，景宗皇帝一見之下，就鐘情了。想到蕭琳瑯也說“只不過有些人窮盡心思得當不成，有些人千方百計地想避開，卻終究還是要走上這條路的。”

“睿智皇后入宮前，也想和韓德讓一生一世，可是，當上皇后，太后，獲得權勢，才有隨心所欲的自由。”

蕭瑟瑟捏緊手心，是的，她們兩人，是合謀的。

蕭瑟瑟閉眼，兩行清淚流下。她掀被下床，直沖到門口，打開門，卻見門外是院子，而院門中站著宮衛把守，她若想離開，只怕是極難的了。

她頹然坐下。

宮女如意小心翼翼地上前，問道：“娘子餓了嗎，要不要叫膳？”

蕭瑟瑟擺擺手：“不用了。”她聲音嘶啞，只覺得喉嚨干渴，道：“你倒杯水來給我。”

她喝完水，想著自己陷落此處，可怎么才能逃離這種地方。她若能逃離了，她也不回家了，她直接就去找大石，私底下成親也好，私奔也好，她不會再與大石分開了。她恨自己昔年的軟弱，只想著等大石提親，明媒正娶，只想著慢慢說服父母，接受著家人的祝福而出嫁。

可她萬萬沒想過，她的家人會在明明知道她愛著大石，明明在大石已經上門提親后，明明知道大石為了婚姻而考科舉，明明知道她和大石在等國孝三年結束時就成親……那么多的明明知道，卻還是聯手將她送進了宮中。

她甚至不去恨皇帝的好色，不去恨國民還在守國孝而皇帝已經荒唐孝期尋美。皇帝的性情人品，她早聽大石說過，也聽得其他人說過，若說對父親姐姐還有怨恨還有期望，那不過是她對于家人還有感情，還以為他們對她是有底線的。但對于皇帝，半點也沒有期待，也不認為他有底線。

她用道義束縛不了他，她用道理也說不通他，而他卻可以用皇權來要脅她，甚至可以用家人的性命乃至大石的性命要脅她。

聽得遠處的腳步聲傳來，身邊的兩個宮女已經走到門口跪下相迎，這說明，皇帝來了。而她，不能哀求，不能抗拒，不能答應，又不能惹怒于他，她只能用盡她畢生的智慧去拖延，直到她能夠逃出去。

可是她從未遇上過這種情況，甚至從未想到過會有這種情況，此刻她的腦海中一團亂麻，她的內心只有憤怒與恐懼、不解與質問。

蕭瑟瑟用力握緊雙手，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她用力之大，甚至令得渾身都微微顫抖起來。

但聽得外面的聲音傳來：“主上駕到。”

耶律延禧邁著輕快的步子走進來，看到蕭瑟瑟站在房間中央，孤伶伶的身形更顯得可憐可愛，當下忙上前一步，道：“你怎么就這樣站著，也不多穿件衣服。”轉頭對宮女如意道：“還不給娘娘加件衣服。”

如意忙應聲道：“是。”當下就取了件披風來給蕭瑟瑟披上。

蕭瑟瑟似方才看到耶律延禧，忙裊裊下拜：“臣女參見主上。”

耶律延禧忙去扶起她，道：“愛妃不必多禮。”

蕭瑟瑟臉微一沉，道：“臣女不敢當主上這一句，臣女不明白，臣女是如何到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