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人交戰
- 紅山素水一一耶律大石傳
- 蔣勝男
- 3139字
- 2025-01-31 19:00:00
耶律大石嘆道:“我只是不明白,主上繼位之前,是何等尊敬兀納宰相。我本以為他繼位以后,肯定倚重兀納宰相,誰知道他誰的話都聽,就是不聽兀納宰相的,這是為什么。”
就聽得一人道:“這就像一個孩子,在家里多乖,出去就有多頑劣。壓抑得太久,戾氣就越重。”
耶律大石抬起頭來,卻見正是男裝的蕭塔不煙走進來,而店家在后身點頭哈腰地稱她:“塔爺,您請,您請。”
耶律大石不由好笑起來道:“塔爺?”
蕭塔不煙揮手打發了店家,道:“這條街的保護費是我收的,如今到處在抓乙辛余黨,你們在茶樓里非議朝政,不怕被人抓走。我正走到這里,店家同我說的。我還以為誰這么大膽,原來是你們。”
耶律大石怔了一下道:“那是多謝你了。”但看看塔不煙的打扮,還是忍不住道:“塔不煙,你缺錢可以告訴我,如今保護費還是別收了吧。”
蕭塔不煙冷笑:“要你管。”
見耶律大石還要再勸,蕭瑟瑟忙打圓場:“對不起,塔不煙,大石只是關心你,并無他意。”
蕭塔不煙瞄了蕭瑟瑟一眼,哼道:“我自然知道他那狗脾氣,我若是同他計較,早翻臉了。不過,瑟瑟姑娘你最近最好少出門。”
蕭瑟瑟不解問:“為什么?”
蕭塔不煙道:“最近蕭常哥與蕭奉先兩人在爭皇后之位,為了討好主上,增加自己這一方的砝碼,都在找本族出色的姑娘入選后宮,為兩位娘娘的羽翼呢。”
耶律大石皺眉道:“休要聽那些人胡說八道,蕭奉先再不濟,他也得考慮主上名聲。如今還在國喪期間呢,主上怎么可能會納妃呢?哼,必是這些人為了爭權,敗壞主上的名聲。”
蕭塔不煙冷笑道:“蒼蠅不叮沒縫的蛋,他要沒這喜好,人家干嘛白費力。如今雖在國孝中,你們還是趕緊把親事時間訂下來吧,等過了孝期就成親。我估計,過了孝期,后宮也應該進新人了。
耶律大石與蕭瑟瑟對視一眼,也有些憂心。
而此時的耶律余睹府上,迎來了貴客,正是耶律延禧的寵妃蕭師姑的父親蕭常哥。
耶律余睹正有些坐立不安,見了蕭常哥上門,大喜:“常哥大人,真是稀客,令寒舍蓬壁生輝。”
蕭常哥卻道:“余睹大人,我此來是有事相求啊。”
耶律余睹詫異道:“常哥大人說笑了,您如今貴不可言,如何說相求。”
蕭常哥就直接道:“如今主上繼位大統,中宮空虛,余睹大人認為,當立何人?”
耶律余睹心中一個咯噔,暗叫不好,他與蕭奉先同為耶律延禧伴讀,自然知道蕭奉先對于自己妹子蕭朵里蘭入主中宮是志在必得,當下故意道:“常哥大人說笑了,本朝從未有太后非天子母的前例,撻魯小皇子是唯一后族所出貴子,主上封為燕王,當是儲位之選。就算為了撻魯小皇子的尊榮,中宮焉能不是弘德宮娘娘。”
蕭常哥大喜道:“說得好,余睹大人,來日朝堂議立中宮,還望余睹大人相助。娘娘與小皇子當記大人的恩情。”
耶律余睹想了一想,如今蕭奉先與他爭權,蕭奉先這些日子以來,以查處乙辛黨羽為由,已是專橫跋扈,不把他放在眼中了。若是他妹妹當了皇后,還有他站的地方嗎?他若不找個外援,也是斗不過蕭奉先,素性與蕭常哥聯手,方可有機會,當下道:“此份內之事也。”
蕭常哥大喜:“若弘德宮主位中宮,必不忘記余睹大人之恩。”
過了數日,果然有大臣上奏,說主上已繼大統,當立皇后,主理后宮。延圣宮的蕭朵里蘭做了多年的燕國王妃,名正言順可當中宮。另一方面卻反駁說弘德宮的蕭師姑生下皇子,且出身高貴,又得先帝贊許,當為正宮。
耶律余睹乘機道:“臣以為,我朝開國以來,從未有太后非天子母的前例,天子倚重舅家,母后權重,若是母子異心,反而不美。”
蕭兀納雖不喜蕭奉先,但他是維護正統的,于是說:“延圣宮并無過錯,一味因子及母,恐有法天后之禍亂。”
最后還是老臣耶律大悲奴出來打圓場,說:“主上素重孝道,與先帝祖孫情深,不如為先帝守喪三年,等三年期滿,再議中宮人選,更為適宜啊。”
雙方雖然有些不服,但最終還是同意這一方案。蕭奉先是想著這三年若是妹妹蕭朵里蘭或者蕭貴哥生下兒子來,蕭朵里蘭當中宮就是名正言順。另一方面蕭常哥也是知道若是新帝剛立就謀取后位成算不大,反而是擱置三年,把蕭朵里蘭與后宮妃嬪們一同看待,三年之后撻魯也五六歲了,比現在一團襁褓更能得群臣之心。
只是蕭奉先對于關鍵時刻耶律余睹跳反懷恨在心,過了幾日,尋了個理由,居然以乙辛余黨的名義,把耶律余睹的父親給抓了。
若說這是全無緣故,倒也不是。當年乙辛勢大,耶律余睹家族十七八個做官的,自然也有給乙辛上門送禮的,套近乎的,蕭奉先把這些材料移花接木,并到宣懿皇后案中去,就把耶律余睹的父親給抓走了。
耶律余睹情知不妙,他有心去找蕭常哥,但人落到了蕭奉先手中,萬一熬刑不過,屈打成招呢。想了想,還是直接去找了耶律延禧。
他一進門就免冠請罪,說是父親有罪,他也不能侍奉耶律延禧了,只是宣懿皇后案時他父親正在北部作戰,竟不知何以成了余黨,還請主上作主。
耶律延禧就說方才蕭奉先已經來回過此事了,耶律余睹情知來遲了,心底一沉。
耶律延禧又道:“奉先要查辦乙辛余黨之案,朕就是要讓所有人看看,如今是朕說了算。你是朕的心腹,朕也對你說實話,不管是不是乙辛余黨,重要的就是那些倚老賣老,尾大不掉的權臣們,都要打壓下去。你父親的事,朕知道了,你不必急著救,朕正好借這個案子讓所有人明白,任何人都沒有特權。”
耶律余睹急道:“主上,我父親并沒有參與乙辛舊案。”
耶律延禧卻道:“可你父親畢竟黨附了乙辛。”見耶律余睹臉色慘白欲辨,又道:“當然,那時候很多人都要黨附乙辛,但是真心還是假意,就要看他們自己現在的表現。當然,朕知道你家是不同的,否則你也不會成為朕的伴讀。”
耶律余睹心中一松,又忙道:“可是臣怕蕭奉先他——主上,就因為上次臣在御前,沒有支持他的妹妹當皇后,蕭奉先就恨上臣了。臣怕他會公報私仇,屈打成招。”
耶律延禧道:“真金不怕火煉,你放心,蕭奉先不敢在這種事上公報私仇,朕已經有密旨給他,叫他不要亂來,你更不要怕他會屈打成招。只要你父子對朕是絕對的忠誠,自然平安無事。”
耶律余睹額頭出汗,忽然想到那天的那封密信,更覺得心事重重,這“絕對忠誠”四字如山一般重,壓得他說不出話來。
耶律延禧見他這樣,詫異道:“怎么?”
耶律余睹忙道:“沒什么——”想了想又道:“主上,有句話容臣冒昧,延圣宮與弘德宮這兩位,您到底中意誰。皇后之位老是不定,常哥大人與奉先都不安心,整得朝堂上一出出戲的。”
耶律延禧大笑起來:“朕要這么定了,不就看不到好戲了嗎?朝堂不爭這一爭,一個個俯首貼耳,朕怎么知道哪個可信,哪個有鬼?”
耶律余睹心中一凌,不想朝中諸臣相爭,竟只不過是耶律延禧的權術罷了。
正是因為蕭常哥與蕭奉先兩邊拉攏,形成黨爭,所以新帝才能夠順利接掌權力,甚至撥弄風云。他心下暗嘆,試探著問道:“那,您就沒有更喜歡誰?
耶律延禧嘆息一聲道:“老實說吧,朕之所以決斷不下,也就是因為朕心中,并沒有更喜歡誰。”
他想娶的,是如他祖母和他生母那樣,溫柔而有文才的女子,他想要一個如南朝詩詞中的美人,可與他月下吟詩,花前撫琴……可惜他的后宮,始終沒有這樣的人。
耶律余睹做他伴讀多年,自然知道他喜歡什么樣的女人,他自己也喜歡這樣的女人,因此上方娶了蕭琳瑯。便是因為蕭房的幾個女兒,都有這種南朝氣質與詩詞修養。
想到這里,心里一動,想到蕭房還有一個幼女瑟瑟,卻是未出嫁的,想起蕭琳瑯說過她妹子的愛那些南朝詞畫成癡,雖然半帶嫌棄,卻也是半帶驕傲,想來這樣的人,或是適合耶律延禧意向的。
想到這里,方想開口,猛然想起一事來,那日耶律大石曾對自己說過,他的心上人就是蕭瑟瑟,想那日自己還好心提醒他,不要讓蕭奉先知道此事,最好也別讓更多人知道,免得連累蕭瑟瑟。
如今自己存了這樣的心思,倒像是預設陷阱,想到這里,心中大慚,不由起了打消的念頭。
他這里天人交戰間,看耶律延禧已經無意再談下去,只得告退。離了宮殿,在甬道上行走時,猶自反復思量,一直委決不下,不由迎面卻遇上了蕭奉先,一顆心頓時混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