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沖與孫孔目寒暄幾句，又扭頭看看左右無人，便從袖子里掏出銀兩塞到孫孔目手中道：

“張三李四等人俱是良善之輩，無故被潑皮牛二欺壓，還望孫孔目報知府尹大人，還他們一個公道。”

孫孔目推開林沖的手，婉拒道：“林承旨不必如此，我自替你稟明便是。”

孫孔目雖是一介小吏，為人卻十分耿直好善。

他早已看不慣牛二的所作所為，自然不會偏袒牛二。

這件事若能判了牛二過錯，也算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的大好事。

若是收了林沖銀兩，那事情就變味了。

昨日陸謙請他吃酒，托他今日在堂上關照牛二。

并且趁他酒吃多了，還偷給他塞了幾兩銀子。

今日酒醒發現之后，他把陸謙送的銀子原封不動放在家里，打算找個機會還回去。

這件事情上，他哪一方的銀子也不想收。

林沖見他如此，心說難道是給的少了？或者牛二那廝背后勢力大？

念及此處，又將裝銀兩的荷包拿了出來。

孫孔目見狀又推了回去：“非是我客套，林承旨真不必如此。”

說罷就要往里走。

卻在此時，有人喊道：

“林承旨原來在這里，讓我好找。童大人稍后要出門會客，特意尋你隨他去。”

林沖聽聲音便知道是童貫隨從，轉頭回答：“兄弟辛苦，某稍作收拾，隨后就到。”

孫孔目聽得清楚，童貫要帶林沖出去會客，心中吃驚。

樞密院承旨，跟自己一樣，也是小吏，只不過等級稍高一些，何故能有資格與樞密使同去會客。

這樣看來，林沖跟童貫的關系怕是不一般。

扭頭再看林沖，卻見林沖對自己這邊一抱拳：“拜托孫孔目。”

孫孔目轉身道：“林承旨自去便是，府尹大人必會秉公審理。”

林沖前往童貫府上，隨童貫前去會客，暫且不表。

且說孫孔目回到大堂上時，牛二還在滔滔不絕的訴說冤屈。

魯智深在一旁怒目圓睜看他顛倒是非，若不是在大堂之上，定要教吃幾拳，打掉他那一口爛牙。

孫孔目到滕府尹身邊低聲道：“樞密院林承旨關照張三李四，說二人俱是良善，希望大人給他們一個公道。”

滕府尹暗啐了一口，什么勞什子陸虞侯、林承旨。

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吏，真是不知深淺。

尋常時給他們個面子，意思意思就算了，一個個還真把自己當了人物。

如今幾個潑皮斗毆而已，兩個卻都來與本官為難。

這次要讓他們知道，這開封府衙上到底誰說了算。

念及此處，他又掃視堂上原告、被告兩方，心中暗暗思忖。

大相國寺僧人打不得，況且他也沒什么錯。

看守菜園子是他的職責所在。

被人毀了菜畦，讓肇事之人用勞作代替賠償，也是合情合理。

至于張三李四與牛二，無論雙方怎么狡辯，都逃不了聚眾斗毆的事實。

若是雙方私下商議解決最好，陸虞侯、林承旨兩面都不得罪。

若不同意和解，那就撕破臉皮，依法處理。

按照律法，判他們兩伙人各吃四十大板了事。

滕府尹心中有了計較，拿起驚堂木，重重拍在案上。

牛二立刻止住聒噪，等滕府尹發話。

“你們供詞我都聽了，分明是兩方聚眾斗毆，按律當笞四十。本官給你們一個機會，是私了還是讓本官按律宣判。”

聽滕府尹如此說，張三李四沒做什么反應，牛二一方炸了鍋一般。

怎么會是這個結果，與他們料想的完全不一樣。

往常被人告了，有陸虞后打招呼，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甚至有時還能訛原告一筆。

怎么輪到自己告狀，卻得了這么個結果。

上大堂前，他們甚至將訛對方銀子后，去哪里尋歡作樂都商量好了。

此時牛二一幫人都還沒有看清形勢，又開始亮出身上傷勢，開始叫屈。

甚至有幾個拿出慣用的手段，開始躺在地上打滾哀嚎，耍起了無賴。

牛二大嗓門嚎叫：

“青天大老爺要為草民做主，小人被他們打成這樣，無錢醫治快活不長了。”

潑皮們跟著應和，剛才還生龍活虎的，現在馬上變得病入膏肓。

外面圍觀的人都是認識牛二的，對他們這種行為，無不在心中暗罵。

蕭讓不知何時出現在圍觀人群中，見牛二等人被打成這幅慘狀，心中大感快意。

牛二橫行霸道，作威作福，但凡在這條街上做生意的，沒有一個不被他欺負的。

蕭讓與眾人一樣，恨不得牛二這幫人立時死在大堂上，也好讓大家以后安心做生意。

張三對牛二等人表現嗤之以鼻，他對滕府尹道：

“小人愿意私了，不給府尹大人添麻煩。”

牛二聽他的話，立刻斜眼說道：

“想私了也行，我和幾個兄弟都被你們打傷，每人賠個十兩八兩的醫藥費，這事我就不再追究。”

李四頓時不干了：

“你這廝想的倒好，是你們先挑事，要賠也得你賠我們才是。”

快嘴子馬上還口：

“你們二三十號人打我們不十來個人，看把我們打成什么樣了。”

滕府尹見又要吵鬧起來，抄起驚堂木又是一拍，打斷雙方扯皮。

由于拍的過重，震的滕府尹右手生疼。

今天拍驚堂木的次數，比這一個月加起來都多。

在他眼里，這兩幫潑皮幫閑越看越不順眼。

見他們不肯私了，也爭執不出個結果來，不如各打四十大板宣布結案痛快。

于是便吩咐孫孔目案律寫判決，宣判結果。

孫孔目低聲對滕府尹道：“樞密使童大人。”

滕府尹一聽，不可置信的看向孫孔目，這案子不是兩個小吏關照的嗎，怎么又扯上了樞密使童大人。

孫孔目點頭確認，下巴微微朝著張三李四所站的方向偏了偏。

滕府尹順著他下巴指向看去，只見大相國寺的胖大和尚站的筆直，身上僧袍雖破舊，卻掩蓋不住他不凡氣度。

與胖大和尚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旁邊的張三李四。

這二人穿的寒磣，長得磕磣。

撇唇咧嘴，敞胸漏懷，站沒站相……

怎么看也是一副潑皮破落戶的模樣，比牛二一幫人也強不了太多。

這等人，怎么會跟童大人扯上關系。

孫孔目見府尹大人還未下決定，便添了一把火道：

“張三李四這些人雖頑劣，卻也知道本分勞作。不像牛二整日混吃混喝，無所事事，這些時日還給大人添了不少麻煩。今日有樞密院關照，正是個機會，若此次再輕判牛二，不說開罪童大人，就是外面的商戶也是群情激奮，難以安撫。”

滕府尹撫須沉吟，片刻之間心下便有了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