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酷》
李川最終還是沒能開出第三槍，他自己放棄了。
全場爆發出歡呼。
所有孩子都滿面憧憬的看著陸辰，看著那個被他們稱之為北極星的男人。
“哇他好酷啊！”
“槍都打不中！”
“從上臺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
“我也要像他那樣我也要像他那樣我也要像他那樣！”
…………
熒惑作了一個請的手勢，陸辰知趣的下了臺，后面的事情自有校長操辦，壯丁不需要摻和。
他像只驕傲的大鵝，在歡呼聲中板著臉揚著頭，目中無人的走進了大禮堂后方的辦公室。
幾位一同來到黃風嶺的兄弟一直在這里看著臺上的事情。
坐在最中央那個，和陸辰一樣穿著銀色全身鎧的人是周鎮，排行老大。
因為陸辰不管講武堂的事，大半時間都在廢土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所以這場計劃中的演示公開課，本該由他上場。
“干得漂亮！北極星。”他豎起了大拇指。
陸辰點了點頭，將目光投向站在他腿上的那個，粉雕玉砌，小只小只的女娃娃。
小妹瑤光剛滿七歲，是我們中最小、也是唯一的女性，在黃風嶺，她被外面那些孩子稱之為……
「小老師」。
“十一哥，”瑤光眨巴著眼，“你……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手搭著周鎮的肩膀，一手捂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笑什么！？”陸辰黑著臉。
“我……我沒笑……他們竟然……竟然說你很酷……哈哈哈哈哈哈！”
“我哪里不不不不不酷了！？”
“沒有！沒有！”瑤光連連擺手，“你你你你你就是很酷嘛——哈哈哈哈哈哈！”
“你別學學學我說話！”
“我我我我我沒有學你說話！”
“我不是這這這這這樣說話話話的！”
“哦對誒，十一哥是第四個字才會打結哈哈哈哈哈……”
冷面酷男的真相是……小結巴。
其實這不是多大的事，同伴中除了備受溺愛的瑤光，已經沒誰笑他結巴。
可在奪下黃風嶺后，熒惑提議，為了能更好的掌控這里，我們得做些最起碼的表面文章。
比如說，堆個人頭塔。
敬畏敬畏，先有畏才有敬，一群毛頭小子怕是難以服眾，人頭塔可以幫我們免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再比如說……我們得豎立一個典型，打造一個像是圖騰一般的英雄。
陸辰最合適了。
是他殺死了黃風大王，北極星這個名號多響亮！
問題是……搞笑角色是沒法當英雄的。
所以，以后在人前，咱都給你面子，以你為尊，但你千萬別開腔。
…………
講武堂這邊，熒惑已經壓下了全場躁動的氣氛。
“諸位同學，我知道你們都想學武，”他看著臺下道，“講武堂有教無類，所有人都可以來這里學武，但是……法不濫傳，沒有一種修行是不必要的，打不好基礎，就學不了武，就像剛才北極星那一槍，如果快了一瞬，李川會被打傷，慢了一瞬，他便躲不開子彈，這不是單純的反應與預判，而是對物質世界的深度理解，武術，是一門綜合學科，是很危險的力量……”
臺下又有一名孩子舉起了手，他比李川要禮貌多了，沒有開口打斷，而是按照規矩，舉手提問。
熒惑示意他說話。
“校長，我們已經明白了理工知識是練武的基礎，但我還是不明白，為什么要學習歷史與藝術？”
“你叫什么名字？”熒惑問。
這里總共就84個孩子，熒惑教過他們，知道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
“吳杰。”那孩子回答。
“好，吳杰，”熒惑的目光掃過眾人，“你為什么要學武？”
“這……”
吳杰一時間答不上來，沒有為什么，學了武就能變得和北極星一樣強大，就能在廢土上活下來——他和李川一樣，是偏科生，四門理科成績都很高，但四門文科都不及格。
“那我們換一個問題，吳杰，你喜歡什么？”
在廢土上沒有喜歡，那是很奢侈的東西。
“我……想活下來。”吳杰說。
“所以你喜歡活著？”
“也……也不是……”
“那你知道娑羅州為什么是這個樣子，它以前是什么樣的嗎？”
“不知道。”
“你生活在這里，躲避暴雨、每日與風沙賽跑、從殘破的廢墟中尋找水和金屬……但你卻一點都不好奇？”
“我當然好奇，”吳杰說，“可我沒有力氣去思考那些事情，在我來到這里之前，活著已經很難了。”
“好，”熒惑點頭，“你為什么叫吳杰？”
“我從小就叫小杰，沒有姓氏，吳是登記檔案的那天，我從百家姓里挑中的。”
“為什么挑它？”
“因為……它就在第一頁，這個字方正工整，很好看。”
“你喜歡書法，吳杰，只是你還沒發現而已。”熒惑輕輕道，“而學武，是為了讓你有機會學習——不，是欣賞與創造書法。”
他再次將目光投向眾孩子：“同學們，我們所有人都曾在廢土上掙扎求存，無暇他顧，但我們的內心，是有喜歡的東西的，有比活著更加遙遠，更加崇高的追求。”
“但如果不學習歷史，我們便無法知道過往與得失，如果不學習地理，我們便找不到故鄉與歸途，如果不學習藝術，我們便美丑難辨，好壞不分……”
“活著只需要有槍就行了，有槍就可以搶奪他人的淡水與糧食，可是……活下來之后呢？”
他輕柔的聲音飄蕩在講武堂里，仿佛在推開一扇遙遠的大門。
“我不知道同學們如何思考，但對我來說……”他按著自己的胸口，“學武，是為了走向未來，而在那個未來里，槍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因為這片廢土，便是槍的答案。”
“我需要比槍更加強大的力量，這種力量不為殺戮與掠奪存在，掌握它、鉆研它，是為了守護我喜歡的事物，它因止戈而存在，它是極度危險，卻也能以暴制暴的力量！”
“這，便是我的武道！”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講武堂的第一課也算差不多結束了。
大廳的上方落下了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背面是金色的「武」字，正面是紅色的女人虛影，她盤膝而坐，雙目微闔，馬尾輕垂。
這是武神的畫像。
而辦公室里，瑤光吐了吐舌頭：“四哥真會偷人臺詞，那明明是十一哥的武道~”
陸辰揮揮手，無所謂道：“都一樣。”
你讓他打人沒問題，但要說給這幫小崽子上思想教育課……也不知是他先笑場，還是同學們先笑場。
他透過窗柩間的縫隙，注視著禮堂幕布上的那個女人。
如果說她是武神。
我便是武神的大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