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核戰之秘。（下）

“那時的世界，有像海德拉生命這樣激進的去性別派、有與之針鋒相對的保守派、還有遠山女士這樣激進派中的保守派，人們對于當下的所有技術，未來的所有設想，都充滿了爭議，有支持太空探索的、有支持數字生命的，甚至深空派中也有火星派和月球派……他們視彼此為死敵，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殺人全家……我說得對么，遠山女士？”

遠山沙織苦笑著點頭：“對。”

剛才谷幽問她想回到過去的世界么，她也是這個表情。

娑羅州再糟，至少還有規則——血腥殺戮聽上去荒唐，可它就是規則。

但那時，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規則，甚至不知道身邊的朋友會不會下一刻就因為某種奇怪的想法對自己舉起屠刀。

你不知道別人是不是恐怖分子，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

“整個社會都一片混亂，如果沒有國家的居中協調，早就世界大戰了，”谷幽說，“以兩極強權為首，全世界的國家建立起了一個合作組織，我們將其稱之為……世界政府。”

“在世界政府的主導下，資源的統籌和技術的分享才得以實現，火星生態城這種瘋狂的計劃才可能發生，但是……也是因為世界政府對技術缺乏約束誘發了社會革命，而混亂的思潮一旦開始迸發后就不可逆。”

“家庭的解體使得構建國家的基本單位開始崩潰，而大量基因編輯者的誕生則給了國家這一概念致命一擊——無父無母無家的他們，是不可能有國族認同感的，對么，遠山女士？”

“是的，”遠山沙織點頭，“我們是更優越的存在，不應被后天杜撰的國家概念操縱。”

陸辰心中啞然失笑。

這還真是極度的混亂與矛盾呢，遠山沙織嚴格來說應該是海德拉的去性別者，從這一點看她是激進的，可她恪守著傳統的家庭觀念，從這一點看，她是保守的，而現在……她親口承認優越的物種不應被國家束縛，又開始激進了。

“或許國家這個概念注定會消亡，但它不應該那么快、那么突然，”谷幽繼續道，“當超級企業成為世界資本之后，國家淪為了傀儡，人與人之間的區分不再是縱向的你出生于什么地方、你的祖國是哪里……而是橫向的，你隸屬于哪個公司、你的職級是多少……權貴、富商、智商卓絕者事實上成為了同一類人，于是，核戰這個火藥桶就真的可能被點燃了。”

“為什么？”陸辰問。

“核武器最大的作用是什么？北極星。”

“是……”陸辰想了想，“威懾？”

“對，沒有發射的核武器才是最危險的東西，”谷幽說，“因為在過去的觀念中，摁下核按鈕的那個人需要對許多東西負責……他的朋友、他的妻兒、他的祖國。”

“世界政府能將所有人團結在一起的共識是我們有毀滅人類文明的能力，但也是……我們絕不會那么做。”

“可當至高權力被一群沒有家庭、沒有故鄉、沒有祖國的終產者攫取后，責任不存在了，摁下核按鈕會給他們帶來什么后果么？北極星。”

“他們，會死。”陸辰說。

“不，他們不會，”谷幽嘲諷的看著遠山沙織，“遠山女士認為自己是優等物種，可你在他們的眼中真的是嗎？——這部分你還不知道吧？三個小時之內，五萬顆核彈轟炸了整個地球，可在第一枚核彈被發射前，摁下它的人，就已經躲進了早就修建好的庇護所中。”

“發動核戰的人，無一死于核戰，他們活到了今天，仍舊是云端上的人間之神，因為這就是技術的好處，核彈根本沒有人們想象的那么可怕，發射它的人，那些超級企業的執掌者們，想要徹底擺脫世界政府的束縛，建立絕對自由的規則，統治100年、200年、300年……技術能讓他們活那么長時間，也不會被輻射病所困擾……遠山女士，為什么沒有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呢？”

因為她還爬得不夠高。

她見了谷幽拎包就跑，是因為她想爬那么高。

遠山沙織的表情相當平靜。

她確實不知道，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核戰的真相，但她……早就猜到了。

“那么，谷小姐是哪一層的人呢？”遠山沙織笑道。

這就是為什么谷幽得先給陸辰講清楚核戰為何發生，因為現在的世界事實上橫向分為許多層，娑羅州的割顱幫，乃至于其他人，毫無疑問是最底下的那層。

谷幽是哪一層？

她更高嗎？

高多少？

要知道她自己對核戰的闡述，已經明確表達了這么一個意思：比你高太多的人，是天然的敵對方。

“我不喜歡這種說法，”谷幽道，“為什么一定得分個高低貴賤呢？”

“那么谷小姐隸屬于哪個公司？哦……不對，應該這么說，谷小姐是哪國人？”遠山沙織又道。

“已經在事實上被淘汰的概念就不用再提了，”谷幽說，“國家敘事不可能復生了。”

“那么谷小姐就是不可描述、不可直視的不可知之物？”

“當然不是，”谷幽頓了頓，看向陸辰，“如果一定要給我一個定義，我想我代表的應該是……”

“世界政府。”

“哈哈哈哈哈哈！——”

遠山沙織狂笑起來：“你聽聽你在說什么？核戰摧毀的就是世界政府啊！而且……發動核戰的那些人，認為自己才是世界政府，為了實現這個目的，他們今天還在廢土上打仗——谷小姐想把自己和他們區分開來，可你們事實上就是一樣啊！都是要證明自己更優越！”

“不一樣，”谷幽說，“我們不認為我們更優越，我們只是覺得……我們更適合。”

“更適合什么？”

“你知道黃風嶺為什么想要奪取黑水要塞么？”谷幽反問。

“為什么？”

谷幽看向陸辰：“從核戰爆發到今天，77年時間里發生的一切無不在昭示一個事實：他們這幫自詡優越的東西，不僅志大才疏，還非常擅長擺爛！”

接著她看向遠山沙織：“我們從出生起看到的就是個被打爛的世界，這根本就不合理，如果你們做不到終結亂世、撥云見日，那就別占著茅坑不拉屎，滾開！讓我們來！——你說對么，北極星？”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