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核戰之秘。（中）

“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社會革命，它使得「人」的定義發生了根本變化，極度的發達，但也極度的混亂，這一點我想遠山女士更了解，雖然如今要塞巖里有許多人是你的后代，但據我所知，你是沒有自主生育能力的，對吧？”

谷幽看向遠山沙織。

“是的，”遠山沙織說，“在我們那會兒，生育的方式和邏輯都發生了改變，大多數人不會繁衍后代，不是因為不想生，也不是因為生不起，而是因為……沒必要。”

“技術讓繁衍這件事與人類在物理上發生了脫鉤，因為只要一顆精子與一顆卵子，再加上極其廉價全球包郵的人造子宮，就能像養一只貓一樣，隨時隨地購買一個孩子，甚至于，那個孩子從孕育到出生的過程都是全自動化的，就像是主人準備好了貓砂盆和自動喂食器，頂多只需要定時清理貓砂，給喂食器補充貓糧。”

“這么，簡單？”陸辰瞪了瞪眼。

“比你想得更簡單，也更可怕，北極星，”遠山沙織笑道，“因為在如此便捷的技術下，生殖系統成為了尾巴一樣，是一個需要被進化掉的功能——至少是部分進化。”

“比如說，雄性的外生殖器是不必保留的，因為不需要使用它為雌性注入種子了，同理，雌性的內生殖器也失去了意義，因為懷胎十月這件事跟女人沒關系了，那個腹腔中名為子宮的器官是一塊多余的肉，它不僅增加了不必要的體重，還會周期性的發生內膜脫落出血，帶來不便，于是……”

遠山沙織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在那時，部分群體中萌發了一些極其古怪、極其激進的思潮，比如我的母公司海德拉，它們拒絕承認性別在物理層面上的存在，認為全人類都必須追求更加優越的進化，想成為他們的一員，必須接受一部分的閹割手術。”

這就是谷幽為什么說她沒有自主生育能力，她恐怕只保留了卵巢。

“那，為什么，你還，加入？”陸辰問。

“為什么不加入？”遠山沙織看著他，“這真的是一件壞事嗎？”

是的，這真的是一件壞事嗎？

“至少現在看，它不是一件好事，”谷幽接過了話頭，“海德拉所代表的進化派，與他們所開發的廉價人造子宮技術，徹底殺死了性別，然后……導致了倫理的崩潰。”

“為什么？”陸辰皺了皺眉，不太明白。

“因為在男人與女人的概念消失后，父親與母親就不存在了，失去父母，自然也就沒有了家庭，再接著，現代國家的基石……民族，乃至于人種，隨之滑坡。”

陸辰愣了愣，然后反應過來。

他感覺到了極大的震撼。

谷幽說發生了社會革命，說技術的發達使得人類可以在月球上建造太空戰艦，但資源的匱乏也使得大部分人口選擇逃離現實，腦后插管活在虛擬世界中……

這些他都一聽就明白，也能理解，邁向深空是肯定需要的，但在邁向深空的過程中有一段所有人都很艱難的時期，生存能夠保障，卻沒什么娛樂方式，他都理解。

但他沒有真正意識到，舊時代，是一個多么發達與混亂的世界。

人類的兩大基本需求就是生存與繁衍，谷幽以此為切入口，告訴陸辰，你所認為的道德，至少有一半消失了，因為繁衍不存在了。

“可遠山女士似乎是有家庭的，這在海德拉之中很罕見，為什么？”谷幽看向遠山沙織。

“因為愛情。”遠山沙織說。

這話從一個103歲的人口中說出來似乎有些滑稽，可沒有人覺得它好笑。

因為如果接受了養兒防老成為歷史名詞，家庭已經不再具有現實意義這個設定，彼此套上戒指，除了愛情，還能是什么？

陸辰明白了谷幽為什么問遠山沙織為什么有家庭。

因為如果愛情存在，那么倫理就沒有完全崩潰，那是一個新舊傾軋、思潮爆發、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的，百家爭鳴的時代。

“后來呢？”陸辰問。

“我想海德拉的人應該更了解這部分。”谷幽看向遠山沙織。

“后來發生了人種競賽，”遠山沙織說，“海德拉生命掌握了最尖端的生物技術，人造子宮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部分，它們可以使用基因編輯技術在胎兒時期就對人類進行定制，使其變得更加強壯、更加聰明……當然，這些孩子是沒有現實意義上的父母的，他們由公司生育，長大之后成為了公司的黃金一代，其中……也包括我在內。”

“北極星，”他看著陸辰，“你有想過，當美女、天才、頂級運動員開始成批量的誕生，會發生什么嗎？”

這已經不是社會革命了，這是種族戰爭。

“海德拉生命在所有領域發生爆發式增長，成為首屈一指的超級壟斷企業，而它的競爭者們，無論是國家、公司、還是個人，都得跟進，這就是人種競賽。”

這是在給自己挖墳。

這和娑羅州發生事情很相似，不同的是，在娑羅州，黑水老爹這樣的病人一直在壓制適應者，而舊時代，那幫蠢貨竟然在成批量的制造比自己更優越的物種。

“后來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遠山沙織說，“突然有一天核彈像雨點一樣落下來，世界變成了今天這樣子。”

她看向谷幽，后者補充道：“技術、資源、競賽、社會思潮……北極星，我們其實一直沒有聊一個東西……國家。”

“故事倒回起點，以上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由國家主導的，那時的世界存在兩個超級大國，它們互相競爭……你推動AI技術，我就批準人造子宮，你舉國建設利維坦工業，我就扶持海德拉生命，當然，還有共同的太空電梯、月球工廠、火星生態城。”

“既競爭也合作，他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他們所親手打造的兩大超級企業，也在這個過程中，由嚴格的國家控制，逐漸開始自由交流，最終，成為……”

谷幽頓了頓，說：

“世界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