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美學

在割顱幫決定起事做掉黃風大王的時候，曾在沙盤上推演過，我們的假想敵是誰？

是他手下的親衛隊與少年兵，是大口徑的連發槍械，也是……重裝戰車。

當然最理想的情況是我們先一步癱瘓他所有的重型載具，這樣就能來一場公平的短兵相接，但如果有漏網之魚呢？如果黃風大王開著他那輛武裝到牙齒的裝甲車逃走怎么辦？

放虎歸山，遺禍無窮。

于是，陸辰鍛造了這把陌刀，這不是對人使用的武器，這是為了摧毀重型載具而制造的專武，陌刀這個古老的名字恐怕并不完全適合它。

或許，斬艦刀更貼切。

它確實起到了作用，在與黃風大王一戰中，它成功斬斷了裝甲車前窗骨架，將黃風大王與座椅一起斷首，但那一刀，也讓它自己折斷——那是它第一次折斷，之后還有許多次。

沒辦法，現有的材料只能做到這樣。

陸辰抬起刀刃，仔細觀察彎曲處，冷硬的刀身表面能看到非常細微的白線，那是裂紋，刀刃材質在反復使用中磨損老化，鋼纖維斷裂，裂紋只會不斷擴大，直至在某次揮刀中折斷。

“怎么辦？”陸辰問，“重鑄？”

以往遇到這種情況，都是重鑄。

“它已經到極限了，就算是一把全新的，也無法承受你的力量——你把那張圖拖過來看看。”

師娘指向了桌上被一堆金屬壓著的一張圖，陸辰把它拖了出來。

不是很大的圖，就一張A4紙大小，最上方是一把新刀的三面分解結構，可以分辨出這是一把和陸辰現在用的陌刀差不多大小的刀，不同的是它是單面開刃，刀鋒呈陡峭的坡形。

“看來你的小兄弟也在琢磨怎么給你弄把趁手的武器。”

陸辰繼續往下看，分解圖下方是一大串公式，再接著四個字被劃了個圈：

「高熵合金」

再往下，是一長串煩躁不安的問號：

爐子？？？？？

“是什么？”陸辰問。

“一把對現在的你來說再適合不過的刀，問題是爐子。”

“爐子？”

“冶煉高熵合金的爐子，怕不比造飛機容易多少，這片廢土上，大概率是不會有的——行了，夢就先不做了，你把那邊那幾塊鋼材拿過來。”

陸辰從工作臺的另一側拖過一塊亮灰色的鋼材。

“馬氏體時效鋼，這可以，”師娘說，“這東西現在能處理。”

“可它……”陸辰說，“沒多少。”

他手里的這塊就半個拳頭大小，總共也沒幾塊。

長庚一直有收集金屬材料的習慣，他桌上的這些恐怕就是黃風嶺的全部了，這些肯定不夠鍛一把陌刀。

“別急，先拿一塊練練手吧，你那把短刀也該換了。”

陸辰抽腰間有三把刀，長度適中那把，是三十三厘米的短刀，雙面開刃，前重后輕，刀鋒上已經有不少缺口。

將馬氏體時效鋼扔進熔爐，陸辰坐在工作臺前，開始繪制圖紙，這次他準備再做短一點，因為在有槍械的前提下，短刀的用途不多，可他才剛畫了一個頭，師娘便叫停了他。

“你在畫什么？”

“圖紙啊。”

“我問你現在在畫什么？”

“刀刃的形形形狀。”

“誰告訴你鍛刀先畫刀刃的？”

“不是嗎？”

“好，那你倒是說說，一把刀最重要的是什么？”

陸辰想了想，吞吞吐吐道：“材質、結構、力學、人體工工學，還有……”

“停，”師娘打斷了他，認真道，“聽好了，陸辰，一把刀，最重要的是「美學」。”

陸辰：？？？

開什么玩笑，刀最重要的是美學？

“你覺得奇怪？”

陸辰點頭。

“那你告訴我，刀是用來干什么的？”

“殺人？”

“為什么要殺人？”

陸辰皺了皺眉，這是什么問題？

“你是為了讓他們害怕你才殺人的嗎？”

陸辰搖頭。

“那是為了強迫他們服從？”

“不是。”

“所以到底是為什么？”

陸辰再次搖頭，這問題太奇怪，他真答不出來。

“那我們換一種問法，殺人者在他人眼中的形象，是什么樣的？”

“恐怖？”這一次，陸辰倒是有點頭緒。

“然后呢？”

“害怕？”

“再然后呢？”

陸辰第三次搖頭。

“是敬畏，”師娘說，“而敬畏之后，是向往，是我也想成為那樣的人，我也想變得如此強大，最后，是一種憧憬。”

“暴力與殺戮，指向的絕非人們心中陰暗骯臟的事物，而是美好與希望，人們只有在絕望之時才會將未來寄托于殺戮，所以殺戮的本質，就是美好的愿望。”

“所以……”

“不具備美感的武器，沒有存在的意義。”

聽起來像是某種邪惡的歪理……但陸辰理解一些了。

“那，”他頓了頓，“畫什么？”

“先畫與殺戮無關的東西，刀柄與刀鞘。”

“怎么畫？”

“美學得先有個基調，想想主題，想想你認為在這柄還沒有刀刃的刀上，什么是美，然后從心就行。”

陸辰想了想，在紙上勾勒出刀柄的形狀，他覺得這把刀的刀柄應該很大，比尋常的刀大上很多，然后，刀柄上還應該有美麗的……到底啥東西才美麗呢？

他畫出一個猙獰的形象……

“這是什么？”師娘又開口了。

“龍啊。”

“你要在刀柄上畫一條龍啊？”

陸辰點頭。

“你……”師娘快被氣死了，“你能不能不要這么俗！？來點優雅的行嗎！？”

“優雅……”

陸辰想了想，擦掉了龍，畫上幾朵鮮花。

“停停停停停！花就是優雅！？還有你這畫的什么花？玫瑰不像玫瑰百合不像百合……你腦子里到底有沒有藝術細胞！？”

“玫瑰……”陸辰弱弱道，“我也沒見過啊。”

生于廢土的他們，何曾見過玫瑰？

“那龍你就見過啊？”

“也沒有……”

“畫點你見過的東西吧，求你了，這么丑的東西見不了人。”

“刀不是給給給人看的。”

“我要是被這玩意兒殺了，我寧愿抱塊豆腐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