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借宿
書名: 龍族:從蘭若寺開始的路明非作者名: 秉燭夜語本章字數: 2734字更新時間: 2024-11-10 12:29:50
昏暮時分,淄川縣城外,李家客棧。
掌柜李瑾坐在客棧大堂柜臺后面,臉上的愁苦之色卻是掛了一整天,明顯心事重重。
現如今,年景差,各地天災人禍不斷,來來往往的客商也寥寥無幾。
他家客棧位置雖然就離那大路不到半里遠,但也是門可羅雀,不復當年賓客如云的舊時光。
平日里的進賬刨去些亂七八糟的費用也所剩不多,只不過是勉強維持生計。
這時,一名穿著粗制麻衣的婦人領著一個唇紅齒白的幼童從客棧外走了進來。
“爹爹!爹爹!你看娘給我買了什么?”幼童拿著手中紅彤彤的糖葫蘆撲進李瑾的懷里,炫耀道。
“哇!好漂亮的糖葫蘆,快讓爹吃上一口!”李瑾眼見是自己獨子回來了,收起愁苦,逗弄道。
幼童卻當了真,急著收了回來,焦急的說道。
“不行!不行!我還沒給二狗看,看完回來,爹爹再吃。”
說罷,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這孩子……”
李瑾把目光轉向一旁眉間帶有愁苦之色的婦人,心知不會是什么好結果,但還是詢問道。
“孩他娘,縣衙里張捕頭怎么說。”
“張捕頭這幾日休沐,他手底下的捕快說,沒有他的首肯,那老婦人的尸身還是要放在咱家后院兩三日。”婦人將自己今日的遭遇和盤托出。
李瑾在一旁仔細聽著,臉上的愁苦之色卻是愈發濃重。
卻說前些天,有一家老小逃難至此,聽說是要去南方投奔什么親戚,中途在他家店里休整了幾日。
那幾日也是客棧里難得的熱鬧時光。
結果誰成想,前日,一家四口中的老太太因連日舟車勞頓,一時放松下來,后半夜就這么地從睡夢中走了。
她的兒子兒媳盤纏不夠,又忙于趕路,只能留了點碎銀,托付給李瑾,盼望他能打口薄棺材,找個好地方讓老人家入土為安。
李瑾是個心腸軟的人,便答應了下來。
結果昨日衙門里的公人卻不知道從哪聽說死人的消息,派人來他家告知不能下葬,他們得仔仔細細勘驗一番,確認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隱情在其中。
下葬的事便耽誤了下來。
現在那老太太還躺在后院柴房內,訂的棺材也得明日才到。
過往的客商眼見自家院子里停了尸,說什么也不肯在這留宿,原本就勉力維持的生意就更加無人問津了。
尤其是此時正值盛夏,即使李瑾用了大量的咸魚咸肉堆在后院,也只不過勉強掩蓋那一股濃重地尸臭。
“我說當家的,要不咱們明天等棺材一到,雇上幾個民夫趁天黑在城外找處好地方就埋了吧,在咱家院子放這么久,這也不是一回事啊。”婦人想出來個主意。
“埋了?”李瑾沉思良久,“可衙門那里怎么說?之后找咱們的麻煩怎么辦?”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他們還能怎么辦。現在時局如此,死人在咱們淄川可能很稀奇。”婦人頓了頓,繼續說道,“外面現在都亂成什么樣子了,那些在外走南闖北客商的閑聊,當家的你也都聽見了。”
李瑾面露猶豫之色,他也知曉如今外界天災人禍四起,有的地方更是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
“今天在集市上我還看到一個老丈帶著他癱瘓不起的孫兒乞討,聽說他兒子兒媳在逃難路上都沒了。”婦人繼續苦口婆心勸告道,“真要追究起來,咱們左鄰右舍也都知道這件事,哪個不能為咱們作證,最后再請張捕頭和他的兄弟們一頓酒宴,慰勞他們的恪盡職守,這件事也就這么結了。”
思索再三,想到自家慘淡的生意,和自己那剛剛懂事的幼子,李瑾長嘆一聲。
“就按你說的辦吧。”
婦人眼見自家掌柜的點頭,便要起身去后廚準備今晚的飯菜,忽然,客棧外傳來一陣車輪轉動的聲音。
嘎吱——嘎吱——
落日余暉下,一個老頭拉著一輛羊車從縣城方向趕來,車上躺著一名重傷累累的少年。
那老頭瞧見此處有客棧,便拉著羊車趕到客棧門外,停了下來。
“店家,小老兒走了一路,不知可否討碗水喝?”
老頭說話聲音剛落,婦人卻是認出來這二人一羊正是早些時分在集市遇見的那老漢和孫兒,便來到李瑾身側,耳語一番。
李瑾聽罷,動了惻隱之心,連忙起身將老頭迎進屋內,沏了一碗散茶招待起來。
羊車上躺著的路明非也想掙扎著爬起來,他已經認出婦人正是早間給自己銅子的眾人中的一員。
一路上他都想尋找機會,伺機向路人求救,奈何這王德有一路上看的緊,讓他接連幾次嘗試都無功而返。
誰料那王德有雖然一直在與李瑾喝茶閑談,但卻時刻注意著路明非這邊的動靜,眼見他這邊不太安分,婦人已經起疑。
連忙起身先婦人一步,回到羊車旁,假意查看,實則一記老拳打中路明非的傷口。
從和平年代長大,生活寧靜平和的路明非哪里受過如此痛楚,一時間疼的眼淚都要流了下來。
“安靜點,不然有你好看!”王德有俯身微聲說道,神情冷酷。
路明非權將他的話當做了耳旁風,繼續掙扎著爬起,咿呀咿呀的叫喚了起來。
聞聽門外兩人的響動,李瑾忍不住站起身,踱步走來,問道。
“老丈,怎么了,可是你孫兒出了什么事?”
王德有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路明非按了回去,卻是沒想到不過十五六歲少年的身子竟蘊含著這么大的力量,他忙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回身說道。
“只是躺的久了,想起身緩緩筋骨。”
“還不知店家這里可有空房?縣城里的郎中說我這小孫兒的傷還是要靜養為上,承蒙市集的諸位善人施舍,小老兒這里除去為孫兒看病,還有些余錢住店。”
身后的路明非瞪大了眼睛,好你個老騙子,凡事都用我的名頭是吧,且等我隱忍幾天,待我恢復,一定給你好果子吃!
聽罷,李瑾笑道,“我家客棧最近別的不多,空房倒是一間挨著一間,就是……”
思索再三,他還是如實相告。
“且教老丈知曉,我這客棧后院柴房卻是停放了前不久一位已死的客人尸體,跟您一樣也是逃難而來,興是一路舟車勞頓,心力交瘁,剛剛歇息幾天,便在夢中走了,不知您老是否介意。”
王德有眼見自己之前瞎編的胡話回旋到了自己的身上,不過走南闖北多年的他自然也不會是什么好人,別說是死人,就算是活人,自己也親手料理了不少,于是回道。
“不礙事,不礙事,都是苦命人呦——”
“那好,老丈,我這就叫內人引你們爺倆去后院,至于住店錢,我就不要了,您老還是收好,花在自己和孫兒上去吧。”
王德有連忙作揖道謝,再次化為吉祥話批發機器。
“貴店將來一定生意興隆!財源廣進!財運亨通!店家您及夫人一定長命百歲!吉星高照!心想事成!”
“哎,是那躺在羊車上的小哥哥!”趕去二狗家里炫耀糖葫蘆的幼童此時恰好回來,看見門口的羊車眼前一亮。
“這位便是令公子吧,如此俊朗聰慧,將來長大一定前途無量。”王德有笑呵呵地看向那剛進來的幼童,眼中卻迸發出一股轉瞬即逝的精光。
“承蒙老丈謬贊,這是犬子,單名一個林字。”李瑾拉過幼童,將他面對王德有,“林兒,還不謝謝老爺爺。”
“謝謝老爺爺。”林兒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
躺在羊車里的路明非則全程旁觀了店內的對話,心中百般滋味涌上心頭。
初來此地,雖然由于昏迷栽到了王德有手中,但是蘇醒后卻是看到了不少善良的好人,他已經到了明辨是非的年紀,自然看得出這王德有絕不是什么良善之輩,莫說作奸犯科,只怕是殺人放火也曾干過。
一路上聽著王德有半是吹噓,半是嚇唬自己說的事情,已經足夠令人發指,而那抹一閃而過的精光自然也被他捕捉到,想來也不會是好事。
不能再拖了,他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