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崧和韓贊周兩人,對發(fā)生何事情毫不知情。
隨著動靜愈發(fā)增大,勇衛(wèi)營士兵們紛紛圍了過去。
村民們?nèi)硕鄤荼姡渲写蠖嗍抢先撕蛬D女。
士兵們自然不敢用力過猛,唯恐傷及無辜。
其實,在孔有德因士兵偷雞一事叛出大明之后。
朝廷對于軍隊與平民的隔離安排已經(jīng)竭盡全力。
盡量讓軍隊與平民保持距離,以防因各種原因引發(fā)嘩變。
而且據(jù)韓贊周所說,勇衛(wèi)營餉銀是最高的,即便與一般家丁兵相比也毫不遜色。
按理來說,不應該與附近村民有任何糾葛。
朱由崧察覺到此事必有蹊蹺,便抓來一名士兵詢問情況。
原來,這批村民是世代居住在鐘山的鐘家人。
據(jù)他們所述,整個鐘山都是他們世代居住的地方。
不管是否真實,太祖朱元璋還是對這些農(nóng)民格外優(yōu)待,特許他們鐘村人繼續(xù)在鐘山居住。
在得到朱元璋首肯后,他們自然感恩戴德。
但是,鐘山被劃定為孝陵區(qū)域后,既不適合大規(guī)模耕種,也不能上山伐木打獵。
為了生計,鐘山村民開始做起了文化觀光生意。
紫金山加上孝陵這兩大賣點,吸引了眾多文人騷客前來登高旅游。
他們自然逃不掉被村民宰一刀的命運。
大明文人精神世界豐富多樣,就像徐霞客這種旅游家并不少見。
甚至明代文人特別喜歡作畫,復社四公子中三人就擅長作畫。
畫畫寫生需要靈感,于是都來到鐘山,留下很多傳世作品。
鐘村人在旅游業(yè)務上越做越大,發(fā)家致富,反正這片紫金山只有他們這一個村子。
才子佳人到來,也只能雇傭他們協(xié)助運送文房四寶、水、干糧之類的東西,做了兩百多年無本生意。
但是,情況在勇衛(wèi)營到來之后,就發(fā)生變化。
自從鐘山變成軍營,三不五時就會有炮彈、火銃聲響。
加上硝煙味道很重,嚴重影響了游客體驗。
甚至有時候勇衛(wèi)營要進行拉練,會漫山遍野地行軍奔跑,驚嚇到鐘村百姓的生活。
從那時起,鐘山村民對勇衛(wèi)營就多有不滿。
就在前段時間,鐘山村民天天都抬著一具燒焦的尸骨來到軍營前。
聲稱是被勇衛(wèi)營炮彈擊中了祖先墳頭,來討要說法。
朱由崧聽到這里,已經(jīng)大致了解情況。
他內(nèi)心認定這群村民是在鬧事,但如何讓鐘村村民心服口服才是最棘手的問題。
朱由崧不相信這個年代的火炮精度,就算刻意瞄準,也不一定能打中墳頭。
如果考慮到威力,那更是不可能,鉛彈那么大。
炸藥如果連骨頭都傷害不了,那所有工匠都要砍頭。。
如果真的打中,怎么還會殘留一具燒焦尸體,早就燒成一堆黑炭了。
所以,這絕對是一群刁民無疑。
朱由崧笑道:“先別聲張,我想看看李輔國如何處理這件事。”
本來韓贊周還有些擔心,他也認同是鐘村村民故意為之、
他不相信僅僅是因為勇衛(wèi)營訓練就導致了這種情況。
這種事情,如果是其他總兵來處理,很簡單。
誰敢沖擊軍營就一通亂打,打完還可以勒索錢財。
不給錢就屠村,回頭跟兵部匯報一個抗稅罪名就行。
別覺得不可能,萬歷二十七年臨清就發(fā)生過嚴重的抗礦稅事件。
當時一萬多人揪打稅使、火燒稅署,甚至私自處死了三十七名稅務官員。
到了崇禎末年,連朝廷都無法制衡各地總兵,哪家老百姓敢出頭沖擊官府?
可李輔國不一樣,他是一個宦官、閹人。
不止官府文官討厭他們,就算地方百姓也一樣揶揄嘲諷他們。
鐘村百姓此前,還經(jīng)常弄一些小東西來揶揄李輔國。
比如無子瓜、閹雞、閹羊之類,都是在取笑李輔國。
韓贊周怎么會不知道干兒子難辦呢?
但這就是命,他們能輕易得到皇帝信任的真正原因,就在于除了皇帝,沒人愿意接納他們這些閹人。
此事,李輔國已經(jīng)來到,但是事態(tài)緊急,他也沒有想到干爹帶著皇上在附近。
李輔國最近被這群鐘村村民弄得焦頭爛額,反正無論他怎么解釋,都沒有用。
這些村民也不要賠償,只是一直鬧事。
李輔國甚至找過應天府府尹,但都沒有效果。
說鐘山屬于孝陵一部分,不歸他們管,應該找宗人府。
但是找到宗人府,對方卻說鐘村不是宗室事務,應該找禮部。
禮部推給錦衣衛(wèi),錦衣衛(wèi)推給五城兵馬司,五城兵馬司推給南京守備左右營,徐弘基也不管,畢竟這勇衛(wèi)營三千兵,也不歸他管。
反正最后李輔國也放棄了,看這些村民也無法對勇衛(wèi)營造成實際傷害,就想算了。
沒想到今天竟然沖擊軍營!李輔國大喊一聲:“誰再往前半步,以流寇處理,格殺勿論!”
但是對面村民有恃無恐,這段時間來,他們已經(jīng)摸清了李輔國底細。
打定主意他肯定不敢開槍,于是繼續(xù)沖擊。
反而大膽地直接拆軍營門前木頭,勇衛(wèi)營成立之初就不缺資金,使用的木材也是上等材料,花費不菲。
李輔國看到這群村民如此膽大,也非常憤怒,于是命令一排士兵向天鳴槍。
但是在鐘村村民看來,這更加坐實了李輔國不敢開槍傷害他們,由此變得更加激動,辱罵聲音此起彼伏。
朱由崧看到這種情況,也是始料未及。
這些人的行為,再次刷新了他對于刁民二字定義,說道:“辛苦你們了。”
朱由崧知道,宦官這個職業(yè)天然受人鄙視。
但是為了完成皇帝任務,他們時常要負責直接面對最陽剛的各種群體。
無論是到各地擔任督軍,還是到各地監(jiān)督礦稅。
甚至到地方做守備太監(jiān),都是孤身一人前往,沒有錦衣衛(wèi)陪同,無法狐假虎威。
做不出成績,皇上不放過他們;做出來成績,既得利益者也不放過他們。
差事難辦,但也必須要辦好,任何解釋都是掩飾。
韓贊周嘆氣道:“這都是命,忠于皇命罷了。”
“朕有一個辦法,你且去告知李輔國照辦。
讓他不必在意旁人怎么想,朕做他背后老虎。”朱由崧淡然道。
其實,朱由崧在看到勇衛(wèi)營操練方法后,已經(jīng)非常滿意。
他在來之前就問過好幾個將軍,每個人都對斑鳩銃贊不絕口。
說除了成本高和太重之外,基本上沒有缺點。
正常一支鳥銃成本大概十七兩白銀一桿,但是精良的斑鳩銃,價格很高,國產(chǎn)仿制效果并不好。
要派人去濠鏡聯(lián)系葡萄牙商人購買,價格將近八十兩一桿。
貴還是其次,按葡萄牙商人說法,他們每次運火槍來大明,數(shù)量都不能太多,不然會被葡萄牙總督誤認為是海盜。
所以這三千桿斑鳩銃的勇衛(wèi)營,要耗費很多心血和時間才能組成,光這一點就值得朱由崧拉攏。
李輔國看到韓贊周出現(xiàn),一度很興奮,覺得終于有救星。
但是很快又覺得羞愧難當,被義父親眼看見自己的丑態(tài),肯定會非常失望吧。
可是韓贊周并沒有罵他,而是把皇上想法告訴他。
李輔國驚喜地看著后方,皇上居然也在此,而且還愿意做自己靠山。
他現(xiàn)在信心滿滿,像打了雞血一樣。
怒喝吩咐左右道:“把鐘村刁民驅(qū)散,抓住村長鐘三水!”
士兵們得令,迅速行動起來,他們訓練有素,虎虎生風。
李輔國轉(zhuǎn)頭看向韓贊周,眼中充滿了感激:“多謝義父指點,我定不辜負皇上期望。”
韓贊周微微點頭:“如今你已經(jīng)入了皇上法眼,好好干。”
李輔國鄭重點頭。
隨著士兵們行動,鐘村刁民們開始四散奔逃,他們沒有預料到會出現(xiàn)這種變故,一時間亂作一團。
村長鐘三水試圖組織村民抵抗,但他的聲音在混亂中,顯得微不足道。
不久,鐘三水便被士兵們擒獲,他咬牙切齒地怒罵道:“臭閹狗,呸!
太祖皇帝讓我們鐘村在此地居住,你們這些外來閹黨,炮轟我們祖先,如何還敢行兇!
殺了一個鐘三水,還有無數(shù)個鐘三水!”
李輔國走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鐘三水,冷聲說道:“既然你說祖先被我軍轟炸,那本督軍讓你親眼看看,紅衣大炮轟炸完該是什么樣子?”
鐘三水不太明白什么是紅衣大炮,但是總感覺這個名字很威猛,不像個普通玩意。
沒多久,一尊巨大的紅衣大炮便被推了出來。
鐘三水嚇得不輕,直說李輔國欺負他一個農(nóng)民。
為了加強精度,李輔國并沒有把鐘三水口中所謂的祖先骸骨,放在太遠處。
然后吩咐士兵,幫他調(diào)整好角度,上好火藥,萬事俱備,就差點火。
鐘三水沒見過大炮真正威力,他也道聽途說,被炮彈打中會被熏黑。
所以他隨便挖來一具骸骨,然后放在土灶里熏得發(fā)黑。
沒想到這個閹人居然讓他點火,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由不得他不照做。
于是在士兵攙扶之下,鐘三水點了火。
突然山搖地動,好像一道雷鳴打在他身前一樣,鐘三水完全沒有準備,直接耳鳴跪下。
被士兵拉起來后,他迷迷糊糊地看向那具骸骨放置的地方,只留下一個深坑,哪里還有骸骨?
李輔國怒道:“這才是被炮彈打中的樣子。
如果敢再來軍營鬧事,本督就把炮口對準鐘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