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身穿儒甲的劉孔炤,像小雞一樣被韓贊周牢牢揪住脖頸,旁邊還架著雁翅刀,寒光凜冽。
“福王殿下,你怎能以身犯險!”
韓贊周嘶喊道,他從沒想過福王朱由崧會在此時現身。
雖然他此行是要說服劉孔炤,可如今朱由崧孤身闖入虎穴龍潭,有機會出意外。
倘若劉孔炤把心一橫,挾持福王,那就萬事皆休,一切努力付諸東流。
所以他聽到小兵稟報,福王身邊沒帶軍隊,二話不說就動手搶奪先機。
空手入白刃,搶過劉孔炤佩刀,然后挾持他出來見駕。
雖然韓贊周武藝高強,但雙拳始終難敵四手。
身旁還有黃蜚,如果他利欲熏心,指揮麾下士兵將韓贊周與劉孔炤一并拿下,再生擒福王送回南京。
此情此景,就是大羅神仙都難救。
至于黃蜚會不會投鼠忌器,那就另說。
人性與陽光一樣,都不能直視。
所以他搶先出來,看到李輔國也在一旁,恨不得罵道:“輔國,你為何如此莽撞,趕緊帶福王離開。”
李輔國剛想解釋,卻被朱由崧輕輕按住。
他也想測試一下,劉孔炤這個勛貴,到底是否懂事。
實則韓贊周此舉,只是以己度人,有些多慮了。
如果選擇權在韓贊周手上,他當然是會用最激烈的方式展現勇武。
但黃蜚?他能有這膽子?
劉孔炤奮力掙扎道:“韓公,且先放開我。
我對天發誓,絕不敢傷福王分毫。”
韓贊周卻惡狠狠道:“住口,冥頑不靈,留你也無用。”
劉孔炤沒有卑微求饒,反倒冷靜分析起來:“福王天命所歸,我從沒想過與韓公為敵。”
韓贊周將信將疑,喝道:“讓殿下先離開,否則我殺你如屠雞。”
朱由崧穩坐馬背之上,輕輕策馬前行。
“韓贊周,放開他吧。”朱由崧語氣平和。
韓贊周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松開手。
劉孔炤掙脫開來后,迅速整理凌亂衣甲,半蹲在朱由崧馬前:“下官劉孔炤拜見福王殿下,方才都是誤會,我絕無意與殿下為敵。”
“本王的確犯上作亂,劉孔炤自可取我性命。
封侯拜相,寧有種乎?想必潞王舍得出價。”
福王話音剛畢,直接把長刀擲于劉孔炤身前。
長刀落地,刀鞘松動,露出小小一截寒芒。
劉孔炤彷佛做出什么艱難決定,猛地抽出長刀,動作快若閃電,長刀出鞘,寒光乍現。
韓贊周見狀心急如焚,飛身向前想格擋,但是距離太遠,手中長刀也夠不著。
但福王鎮定自若,毫無慌張之色。
他心中早有定計,必要之時,只需令馬匹向后蹬腿即可。
人力再強,也永遠比不上畜生。
君不見建奴女真如何殘暴不仁?
這段時間一直行軍,朱由崧騎術也有長足進步。
雖不能做到人馬合一,但是起碼簡單指揮馬做一些基本動作。
所幸,他沒看錯劉孔炤。
劉孔炤徑直把長刀擱在手掌心上,劃拉往下一拖,殷紅鮮血流淌。
緊接著,他高舉左手,緊握拳頭,顫抖的手在不停滴落黑紅色的。
“臣誠意伯劉孔炤,此乃我大明勛貴之血,誓死護我皇明,請殿下明鑒。”
勛貴之位,乃是皇家親封,世代傳承,最重血緣宗法。
而官職是朝廷依功論賞,只講能力和關系,隨時都可以撤回。
朱由崧露出笑意,這便算是效忠過了。
劉孔炤以誠意伯自稱,而不是提督操江,其間深意,自是不言而喻。
“起來吧,誠意伯,本王甚是滿意,但下不為例。”
不等劉孔炤起身謝恩,朱由崧繼續說道:
“血,自可以流,但當如祖輩那般,灑于戰場之上。
你不是比干,本王也非帝辛,本王無需看你的七竅玲瓏心。”
劉孔炤欲言又止,但是朱由崧沒打算讓他多解釋。
他并非三歲小孩,表白心跡說得多動聽都毫無作用。
朱由崧不敢相信這些古人,因為他們每一個太聰明。
硬要說,就只敢相信黃九鼎,那可是真正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而且最重要是待人至純。
這個純字,懂得都懂。
而其他人眼中的朱由崧,只是個能滿足所有人愿望的人形許愿樹。
就像阿拉丁神燈一樣,前來擦拭它的人,無論身份高低貴賤,都只是為了實現愿望。
誰真心、誰假意?難辨真假。
“你們幾個都過來。”
朱由崧一邊撫摸著馬脖子,一邊不緊不慢說道。
“史可法既然遣你們出城,就不會讓你們再繼續執掌兵權。
如今你們都仿若那風中殘燭,南京方面不過在榨取你們最后的剩余價值,待利用殆盡,就會棄之如敝履。
我不一樣!你們要為自己做對決定而慶幸。”朱由崧一個眼神拋給阮大鋮。
阮大鋮心領神會,然后從懷中取出信號煙,剎那間濃煙滾滾,經久不散。
此并非狼糞煙,而是用江豚灰制作而成,專門用來傳遞信號。
————見《天工開物·佳兵篇》
沒等多久,軍容鼎盛的家丁騎兵如疾風般飛馳而出,雖數量僅有三百余騎,然其沖鋒之勢,仿若排山倒海。
不難看出騎兵在這時代,依然是最強大兵種。
此前朱由崧沒有真正看過騎兵沖鋒,但就是這區區幾百騎兵,居然也能如此震撼。
他不禁想,韃清號稱能瞬間拉起來一支數萬騎兵野戰軍團。
朱由崧勒轉馬頭,重新審視眼前眾人,此刻氣勢與方才天淵之別。
這就是君王的意志。
不知劉孔炤是流血過多,還是被嚇壞,反正臉色煞白。
“本王沒有惡意,這里只有忠臣。
但是時不我待,已無暇再拖延時日,南京城如今也不知道亂成什么情況。”朱由崧沉聲道。
劉孔炤馬上爭取表現道:“殿下,如今南京城內流言蜚語四起,人心惶惶,但是朝廷方面極力彈壓,試圖穩定局勢。”
但是韓贊周不同意道,反駁道:“你的消息已然過時,如今整個南京城,上至公卿士大夫,下至販夫走卒,無人不在談論一人。”
“可是在談論本王?”
“非也。”
只見韓贊周手指著阮大鋮,“如今整個南京,無人不在談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