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公,福王要造反了!”
劉孔炤面色凝重說著,黃蜚看清來人后,趕忙自覺地向后退了幾步,為對方騰出空間。
如果早知道是此人,他早就遠離這里。
他偷偷瞥了一眼劉孔炤,未料到劉帥竟也私下與閹黨有所往來。
難怪煞有其事地約在浦口子營見面,明明兩人都身處南京,卻山長水遠過來見面。
黃蜚偷偷地往后挪動,不想參與二人的交談。
他實在害怕,傳說中崇禎九年,孫傳庭養寇自重,不肯將第一代闖王高迎祥趕盡殺絕。
于是崇禎皇帝便派大太監韓贊周前往督師。
韓贊周于陜西黑水峪親提利刃,殺入高迎祥營地,一路追至山洞,終將其斬殺。
為了讓崇禎皇帝親眼目睹首惡已被誅殺,還特地找來山西縫尸人收斂高迎祥遺體。
只因高迎祥并非身首異處,而是自天靈蓋直至會陰穴,被劈成左右兩半。
不縫尸根本不堪入目。
崇禎皇帝得知后,龍顏大悅,便封韓贊周為司禮太監,權傾一時。
如今,韓贊周擔任南京守備太監,崇禎十六年,崇禎皇帝從內帑中擠出來五萬金,大約五十萬兩銀,讓韓贊周“師夷長技”,在南京創建一支野戰軍團。
全軍皆配備洋槍洋炮,號稱三千勇衛營,西方傳教士都稱其為葡萄牙火槍兵團。
“黃總兵不必離開,這事與你有關。”
韓贊周一把拉住黃蜚肩甲,輕而易舉就將他拉到身邊。
劉孔炤神色一滯,趕忙為黃蜚開脫道:“韓公,此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你我回房再議?!?
韓贊周卻未予理會,只說了句“跟著”,便自顧自去找地方,見一屋內無人,便徑直入內坐下。
黃蜚知道逃不掉,便提議帶二位大人前往正廳,那里較為寬敞。
誰料韓贊周并不領情:“只要能把事情辦妥,何處都一樣。”
劉孔炤知道韓太監不拘小節,亦不再相勸:“韓公,如今福王在尺五天假借祥瑞,弄出那登天尺,居心叵測,分明是意圖謀反。
請韓公借我勇衛營,本官定必格殺朱由崧?!?
沒料到韓贊周居然雙手插在衣袖中,微笑道:“謀反?反的是誰?”
劉孔炤心中詫異,明擺著要奪天命造反,自然是反崇禎皇帝朱由檢。
在他心中,韓贊周一直對大明忠心耿耿,怎會如此冷淡。
劉孔炤退開拔刀相向,逼近韓贊周:“莫非你也投敵了!”
黃蜚不明就里,也拔刀四顧。
韓贊周依然一臉從容道:“祥瑞乃我安排,與福王何干?!?
劉孔炤愕然,祥瑞竟然是韓贊周弄出來,究竟為何?
他自行腦補了數種可能,突然驚喜道:“韓公難道是欲使天下人認清福王野心?
然后各地忠明人士群起而攻之?”
韓贊周卻冷笑一聲,“本監便是為了推福王上位,你這榆木腦袋,可有你祖先一半聰慧?”
劉孔炤皺眉,“為何?皇上......”
“皇上駕崩了!”韓贊周突然猛拍桌子,“啪”一聲巨響,嚇得黃蜚一哆嗦。
“怎么可能?”主從二人皆難以置信。
韓贊周繼續說道:“自從史可法突然從勤王回來,本監便覺事有蹊蹺。
直到我從在徐州的眼線傳書過來,許定國已經投降李闖,我才更加肯定。
我已經成功從高弘圖口中得知,皇上已在煤山自縊。”
說道“自縊”二字時,韓贊頻頻眨眼,試圖控制淚水不流。
但是劉孔炤還是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即便如此,史可法怎么可以隱瞞大家!”
韓贊周說到激動處,手指直接戳中劉孔炤額頭。
“史可法乃左光斗高徒,你勛貴意見重要,還是東林人意見重要?
你麾下大將黃蜚,我錦衣衛舊部鄭鴻逵,都被調出南京,你難道還不明白?”
“即便如此,也不能......”
“如今朝廷當務之急,是盡快迎立新君,這大明是朱家的大明,并非天下人的大明。
你莫不是讀書讀傻了,他們只道你是誠意伯,你以為穿上儒甲就是文人?”韓贊周怒道。
這話如今對著其他人說或許不適合,但是劉孔炤是何許人?
開國元勛之一劉伯溫的后代,誠意伯就是祖宗傳下來的身份,劉孔炤就是勛貴之列。
議立新君竟然排除勛貴,是哪門子道理?
“我且問你,現在大行皇帝已經崩天,太子與二王俱失蹤。
除了福王,誰有資格問鼎皇位?”韓贊周問道。
劉孔炤陷入沉思,似乎確實如此。
論血緣,福王是神宗皇帝之孫。
論輩分,與天啟崇禎都份屬平輩。
論德行,前有天下第一至孝奏疏。
論武功,福王平定了淮安之亂。
而且福王如今三十七歲,風華鼎盛,有足夠閱歷去面對政務。
無論從哪種角度,都不應該阻止福王繼承皇位。
韓贊周道:“劉孔炤,萬歷十四年顧憲成和王錫爵之事,你可聽說過?”
劉孔炤點頭,顧憲成就是東林首領,可以說現在東林黨人的想法,都在拾人牙慧,便是出自顧憲成。
顧憲成曾拜見內閣輔臣王錫爵。
王錫爵借機揶揄士林不分是非黑白:“廟堂所贊同的,外人必定反對;廟堂所反對的,外人卻極力支持。”
顧憲成反唇相譏:“王大人,還有一樁更奇的事?!?
王錫爵好奇問:“哦?愿聞其詳?!?
顧憲成道:“那便是外人所贊同的,廟堂必定反對;外人所反對的,廟堂卻極力支持。”
當時東林代表在野士人,就是外人。
廟堂就是指內閣,王錫爵不滿東林黨人不分青紅皂白,為反對而反對。
但顧憲成卻認為,小人做的任何事都是錯事。
韓贊周目光灼灼地看著劉孔炤,“我韓贊周眼中,只有“祖宗家法”四字。
即便福王如晉惠帝般不堪,我也會義無反顧輔助皇上。
你呢?身為勛貴之中碩果僅存的大將,你要當君子還是要保天子?”
劉孔炤頭巾之下,額頭滿是汗珠。
黃蜚嚇得直接將頭深埋于身子之中。
“福....福王殿下在門外求見?!毙”@慌失措前來通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