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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引言

第1章 經濟增長和經濟發展的相關問題

1.1 跨國收入差距

今天,不同國家的人均收入和勞均產出之間存在著很大的差異。處于世界收入分配頂端的國家的富裕程度是底部國家的30多倍。例如,2000年美國人均GDP(或收入)超過34 000美元。相比之下,其他許多國家的人均收入要低得多:墨西哥大約為8 000美元,中國大約為4 000美元,印度剛剛超過2 500美元,尼日利亞只有大約1 000美元,而撒哈拉以南其他非洲國家,如乍得、埃塞俄比亞和馬里,還要低得多。這些數字是以2000年美元幣值計算的,而且已經根據購買力平價原理進行了調整,以消除各國物價差異的影響。[1]如果不進行購買力平價調整,國別收入差距還要更大。例如,如果不進行購買力平價調整,2000年印度和中國的人均產出比美國要進一步低1/4左右。

圖1.1初步展現了這些差異情況。圖中給出了1960年、1980年和2000年可獲得相關數據的國家經購買力平價調整后的人均GDP的分布估計。從圖中可以發現幾個明顯的特征。1960年的分布密度表明,二戰后的15年內,大多數國家的人均收入不足1 500美元(以2000年美元幣值計算);分布密度的眾數值[2]是1 250美元。1980年和2000年的分布右移,表明在隨后40年里人均收入的增長。到2000年,眾數值超過3 000美元,而且一些國家的人均收入集中于20 000至30 000美元之間。2000年的分布密度估計值顯示各國人均收入存在著顯著的不平等。

圖1.1中的分布格局部分是源于平均收入的增長。觀察人均收入的對數值會更有助于我們理解。觀察隨時間變化而增長的變量(比如人均收入)的對數值往往更加合理,尤其是當這種增長大致成比例時(如圖1.8所示)。其中的原因很簡單,當x(t)按一定比例增長,log x(t)線性增長,于是,當x1(t)和x2(t)按相同比例增長時,log x1(t)-log x2(t)是一個常量,而x1(t)-x2(t)則是一個增量。

圖1.1 1960年、1980年和2000年所選國家人均GDP(經購買力平價調整)的分布估計圖

圖1.2給出了一個相似的圖形,但這個分布更加緊湊,因為從1960年到2000年,盡管貧富國家之間的絕對收入差距增長明顯,但相對收入差距的增長則小很多。盡管如此,我們還是可以看出,人均GDP的對數分布密度在2000年要比1960年更為分散。尤其是,圖1.1和圖1.2都表明,相對富裕國家的分布密度顯著提高了,但仍有許多國家依然非常貧困。后一個圖形有時候被看作一種“分層現象”,這源于20世紀60年代部分中等收入國家已經逐漸加入了高收入國家的行列,而其他一些國家則停留在中等收入階段,甚至相對貧窮化。

圖1.1和圖1.2顯示,今天國與國之間的不平等程度比20世紀60年代時更為嚴重。一個同樣有意義的概念可能是世界經濟中的人際不平等。圖1.1和圖1.2并沒有直接給出這些信息,因為這些圖直接將每個國家作為一個整體而沒有考慮其人口規模。考慮到這一點,圖1.3給出了人口加權分布的情況。其中,中國、印度、美國和俄羅斯由于人口較多獲得了較大的權重。這種情況與圖1.1和圖1.2展示的情況明顯不同。實際上,2000年的分布圖形看起來更為集中,其左尾比20世紀60年代的分布圖要窄一些。這反映出如下事實:20世紀60年代的中國和印度位于世界最貧窮國家之列,然而,由于90年代相對較快的增長,到2000年兩國得以進入中等貧困國家的行列。中國和印度的增長強有力地推動了全球居民人均收入的相對均等化。

圖1.2 1960年、1980年和2000年所選國家人均GDP(經購買力平價調整)對數值的分布估計圖

圖1.3 1960年、1980年和2000年所選國家經人口權重調整后的人均GDP(經購買力平價調整)對數值的分布估計圖

圖1.1、圖1.2和圖1.3顯示的都是人均GDP的分布狀況。盡管這些指標能夠反映人們的福利情況,但許多增長理論只是著眼于對各國生產能力的研究。當我們關注勞均產出這一指標時,理論更容易與數據相契合。此外,國家政策和制度也是導致跨國經濟表現差異的關鍵原因。因此,對于理解導致國別收入和增長差距的根源(而非福利評估問題),不考慮人口權重的分布比考慮了人口權重的分布更有意義。相應地,圖1.4顯示了未考慮人口權重的勞均GDP(經購買力平價調整)的跨國分布情況。“工人”在此是指所有參與經濟活動的人口(按照國際勞工組織的定義)。圖1.4與圖1.2十分相似,唯一的區別在于,在圖1.4中,2000年世界各國在表示相對富裕的尾部(右側)更為集中,而在表示相對貧窮的尾部(左側)則和圖1.2差不多。

圖1.4 1960年、1980年和2000年所選國家勞均GDP(經購買力平價調整)對數值的分布估計圖

總之,圖1.1至圖1.4給出了兩個重要事實:第一,高度分散的分布圖形說明不同國家間存在著較大的人均收入差異和勞均收入差異。第二,跨國不平等程度正在經歷輕微但是值得關注的擴大(盡管未必是世界經濟中人際間的不平等程度在擴大)。

1.2 收入和福利

我們需要關注跨國收入差異嗎?答案是肯定的。高收入水平意味著高生活水平。經濟增長有時候會加劇污染或提升個人愿望,于是,同樣的一攬子消費品也許不再能滿足個人。但是最終,如果你將富裕的發達國家與欠發達國家做一比較,就會發現,兩國人民的生活品質、生活標準和健康水平有著令人震驚的差距。

圖1.5和圖1.6顯示了這些差距,并描述了2000年人均收入、人均消費與出生時的預期壽命之間的關系。消費數據同樣來源于佩恩世界數據統計表,出生時的預期壽命數據來自世界銀行發展指數。

這些圖形表明,人均收入差距與消費差距、以預期壽命衡量的健康水平差距高度相關。回顧前面經購買力平價調整的相關數據,消費差距并沒有(至少理論上沒有)反映不同國家同一攬子消費品的成本差異。購買力平價調整有助于修正這些差距,并試圖測度真實消費水平的變化。因此,最富裕的國家不僅產出是最貧窮國家的30多倍,消費也同樣是30多倍。同樣,世界各國健康水平的跨國差距也十分顯著,在最富裕國家,出生時的預期壽命達到80歲,而在撒哈拉沙漠以南非洲國家,則只有40~50歲。這些差距反映了巨大的人類福利差距。

圖1.5 2000年人均收入與人均消費之間的關系圖

注:圖中使用的縮寫的含義以及書中類似的縮寫,請參考http://unstats.un.org/unsd/methods/m49/m49alpha.htm。

弄清楚為何有些國家那么富裕而有些國家那么貧窮,是社會科學研究面臨的最重要或者可能是最重要的挑戰之一。之所以如此重要,一方面是因為收入差距對社會福利有著重大影響,另一方面是因為研究這些令人震驚的差距將有助于弄清楚經濟機制是如何在不同國家發揮功能的,為何它們有時候又會失靈。

強調跨國收入差距,并不是說我們要將人均收入作為衡量公民福利的“充分統計量”, 也不是說不需要關注其他指標。如下文中將要詳細討論的,市場經濟體制的效率特征(比如著名的第一福利定理和亞當·斯密“看不見的手”) 并不意味著社會個人或組織之間完全沒有沖突。經濟增長通常有利于社會福利的提升,但不可避免會產生贏家和輸家。約瑟夫·熊彼特的著名概念“創造性破壞”精確描述了經濟增長的這一面:生產關系、企業甚至有時候個人生活都會在經濟增長的過程中遭到破壞,因為經濟增長常常伴隨著新技術替代舊技術、新企業取代舊企業的活動。這一過程會帶來一種自然的社會張力,甚至在經濟不斷增長的社會中也無法避免。與經濟增長(以及發展)相關的社會張力的另一個來源是增長和發展常常伴隨著徹底的社會結構變革,這種變革可以摧毀現有的經濟關系并創造出新的贏家和輸家,西蒙·庫茲涅茨強調了這一來源,本書第七篇將對此進行詳細討論。政治經濟學的一個重要問題(本書最后一篇將會探討)是,討論何種制度安排和政策設計可以用來補償那些在經濟增長中遭受損失的個人和組織,或是通過其他方式避免這些個人和組織阻礙經濟發展。

圖1.6 2000年人均收入與2000年預期壽命之間的關系圖

種族隔離制度下的南非是一個鮮活的例子,說明經濟增長并不一定會提升社會中所有人甚至是大多數人的生活水平。可得數據(金礦開采行業的工資)顯示,從20世紀初到種族隔離制度結束,南非的人均GDP增長很可觀,但是南非黑人(構成南非人口的絕大部分)的實際工資卻下降了。當然,這并不意味著南非的經濟增長是無益的。南非依然是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中最富裕的國家之一。然而,觀察到的這一問題提醒我們還要關注經濟的其他方面,重視經濟增長過程中固有的潛在沖突。同樣,大量現有證據顯示,在英國工業革命的早期階段雖然開啟了現代經濟增長的進程,但大多數工人的生活水平是下降的或至少是停滯不前的。人均GDP與大量個人及社會經濟財富之間的這種差異模式,不僅值得關注,而且也許能讓我們了解為什么某些社會群體會支持那些不能促進經濟增長的政策和制度。

1.3 經濟增長和收入差距

一個國家是如何做到比另一個國家富裕30多倍的?答案是兩者的(經濟)增長率不同。假設有A和B兩個國家,某個時刻兩者的初始收入水平相同。令A國的人均(經濟)增長率為0%,其人均收入保持不變,而B國人均(經濟)增長率為2%。兩百年后,B國將會比A國富裕52倍以上。這種算法表明,美國之所以比尼日利亞富裕得多,是因為它經歷了長時期的穩定增長,而尼日利亞并非如此。我們可以通過這類簡單的計算觀察到很多客觀事實。實際上,即便是歷史長河中短暫的戰后時期,國家之間的(經濟)增長率也存在著巨大的差異。這類戰后時期的差異可以通過圖1.7說明,圖中繪出了不同國家1960年、1980年和2000年的(經濟)增長率分布密度。1960年的增長率是指1950年至1969年的(幾何)平均增長率,1980年的增長率是指1970年至1989年的平均增長率,2000年的增長率是指1990年至2000年的平均增長率(圖中所有內容都基于可獲得數據繪制)。圖1.7表明,在不同時段,(經濟)增長率會發生顯著變化;跨國分布從負增長到年均高達10%的增長率。該圖同時表明,世界平均經濟增長率在20世紀50年代和60年代要比接下來的幾十年快得多。

圖1.7 1960年、1980年和2000年勞均GDP(經購買力平價調整)增長率的分布估計圖

圖1.8提供了另一種視角來觀察這些問題,它顯示了一些國家在1960年至2000年的對數人均GDP(此例中,之所以選擇人均GDP而非勞均GDP是因為前者的數據更易獲取,同時便于比較下面的歷史數據)。在圖的上方,美國和英國的人均GDP穩步增長,美國增長得稍快一點,于是兩國的人均GDP對數值在2000年的差距要大于1960年。西班牙在1960年起步時比英國和美國落后許多,但是經過1960年至70年代中期的快速發展,它與英美兩國的差距逐漸縮小。圖中增長最快的三個國家分別是新加坡、韓國和博茨瓦納。新加坡在1960年起步時比英國和西班牙落后很多,但是增長很快,到20世紀90年代中期后來居上。韓國的發展軌跡與之類似,起點比新加坡低且發展速度略慢,于是最后它比西班牙要稍微落后一點。還有一個增長很快的國家是被譽為“非洲奇跡”的博茨瓦納,它一開始極度貧窮,但經濟的快速增長(尤其是1970年后)使其在2000年躋身中等收入國家之列。

圖1.8 美國、英國、西班牙、新加坡、巴西、危地馬拉、韓國、博茨瓦納、尼日利亞和印度1960年至2000年的人均收入變化

圖中包括兩個拉美國家——巴西和危地馬拉,這兩個國家為我們展現了經常被人們討論的戰后拉丁美洲經濟萎靡不振的情況。巴西的起點比韓國和博茨瓦納都要高,并且在1960年至1980年間有著相對較高的經濟增長率。但是,它從1980年開始陷入停滯狀態,于是最終韓國和博茨瓦納超過了巴西。危地馬拉的經歷與巴西類似,但是更加悲慘。相比巴西,危地馬拉從1960年至1980年幾乎沒有增長,從1980年至2000年也沒有增長。

尼日利亞和印度起初與博茨瓦納的人均收入水平接近,但是1980年之前幾乎都沒有什么增長。從1980年開始,印度開始經歷較快的增長,但是這一增長還不足以使其人均收入趕上圖中其他國家的水平。最后,和大多數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一樣不幸的是,尼日利亞從1960年開始人均GDP經歷了負增長,以致其在2000年比1960年還要貧窮。

我們接下來要試圖理解和解釋圖1.8中的格局。為什么美國在1960年比大多數國家富裕,而且此后還能保持穩定增長?新加坡、韓國和博茨瓦納是如何成功地連續40年保持較快增長?西班牙為何較快增長了約20年,然后增長放緩?巴西和危地馬拉為什么在20世紀80年代都陷入停滯?是什么導致了尼日利亞災難性的增長表現?

1.4 當前收入差距和世界經濟增長的起源

圖1.7和圖1.8所示的(各國經濟)增長率差異本身就很有趣,同時,好像可以從理論上解釋我們今天觀察到的各國人均收入的巨大差異。但果真如此嗎?答案是否定的。如圖1.8所示,早在1960年,美國與印度、尼日利亞之間就已經存在著巨大的差距。

這一格局在圖1.9中更容易被觀察到,圖中沿著45度線描繪了2000年勞均GDP對數值和1960年勞均GDP對數值(分別相對于美國的勞均GDP)。大多數觀測值圍繞著45度線分布,說明在1960年至2000年間,各國和地區的相對排序基本沒有發生變化。因此,我們無法從二戰后時期來尋求導致跨國收入巨大差別的起因。二戰后時期各國和地區增長率之間存在著巨大差異,但就目前證據來看,世界收入分布格局已經變得更為穩定,并略微趨于更不平等。

圖1.9 2000年勞均GDP對數值與1960年勞均GDP對數值,以及45度線

這種增長差距如果不是在戰后時期出現的,那又是在何時出現的呢?答案是差距主要發生在19世紀和20世紀早期。圖1.10至圖1.12給出了由麥迪森收集的1820年以來(甚至更早)世界各國人均GDP的數據,以便我們觀察各國增長差距的發展過程。這些數據不像薩默斯-海斯頓的佩恩世界數據統計表那樣可靠,因為這些數據并非來源于標準的國民賬戶。而且,樣本非常有限,同時并非所有國家的數據都追溯到1820年。此外,盡管對這些數據做了購買力平價調整,但還是沒有佩恩世界數據統計表中的用價格比較來構建物價指數的方法那么完整。盡管如此,這也已經是能夠獲得的可以反映19世紀以來很多國家之間財富差距的最佳估計數據了。

圖1.10展現了這種(收入)差距。圖中描繪了五組國家的人均收入演化過程,它們分別來自非洲、亞洲、拉丁美洲、西歐和歐洲的西方旁支(澳大利亞、加拿大、新西蘭、美國)。圖中顯示,19世紀歐洲后裔國和西歐國家發展相對較快,而亞洲國家和非洲國家陷入停滯,拉丁美洲國家也幾乎沒有增長。1820年各國收入差距還比較小,而到了1960年,這種差距已經變得很大。

我們還能從圖1.10中觀察到另一個重要的宏觀經濟事實:眾所周知的“大蕭條”使歐洲后裔國和西歐國家的人均GDP在1929年左右經歷了一個明顯的下降。歐洲的西方旁支,尤其是美國,直到二戰爆發才完全從這場衰退中恢復。一個經濟體產出的劇烈下降是如何發生的,它又是怎樣從這一沖擊中恢復的,這些都是宏觀經濟學要研究的主要問題。

圖1.10 1820—2000年歐洲的西方旁支、西歐、拉丁美洲、亞洲和非洲人均GDP平均值的演變

大量證據表明,各國人均收入的差距在1820年之前更小。麥迪森還對這幾組國家在公元1000年甚至更早的平均收入做過估計。圖1.10可以利用這些數據向早期延伸,圖1.11展現了這些結果。盡管這些數字是基于零散證據和合理推測,但這種一般模式與定性的歷史證據以及下述事實是吻合的,即任何國家的人均收入折算成2000年美元幣值都未曾低于500美元過多,因為當實際收入大大低于這一標準時個體是無法生存的。圖1.11表明,越是往早期追溯,國家之間的差距就越小。這進一步證實了各國之間的差異主要產生于最近200年左右。從圖中明顯可以看到另外一個值得關注的特點,即世界經濟增長的顯著性。很多證據表明,18世紀以前經濟增長很有限,15世紀以前顯然也是如此。當然,某些國度,包括古代希臘、羅馬、中國和威尼斯,雖然增長了,但是這種增長要么是未能延續很長時間(結束于崩潰或者是危機),要么增長十分緩慢。19世紀以前西歐國家和美國都沒有取得穩定的增長。

麥迪森的數據還顯示,西歐的人均GDP從更早期的公元1000年開始就曾經歷過一個緩慢但是穩定的增長過程。并非所有的經濟史學家都贊同這個說法,很多人認為西歐在1500年前甚至1800年前人均GDP幾乎沒有增長。不過這一爭議對于本書的研究目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圖1.11展示了一種由“起飛”進入持續增長的模式——借用沃爾特·羅斯托的術語——顯示了西歐和歐洲的西方旁支的經濟增長在大約200年前發生了急劇變化。經濟史學家爭辯著經濟活動的非連續變化現象是否可以恰當地表述為“起飛”或者“工業革命”這類術語。這類爭辯對于本書的分析目的也無關緊要,不論變化是否連續,它們都已成為事實并使許多經濟體的運行機制發生了變化。這種轉型的一個結果是,原本陷入停滯或者增長緩慢的歐洲國家進入了持續增長的通道。當前富裕國家的起源以及各國財富差距的起源都能夠追溯到19世紀的(經濟)“起飛”模式。在西歐國家和歐洲的西方旁支迅速發展的時期,世界上其他多數國家卻沒有經歷一個起飛(或者是很長時間之后才開始經濟起飛)。因此,要理解現代經濟增長和當前跨國收入差距問題,最終要探究導致經濟起飛的原因,它為何發生于約200年前以及起飛為何只發生在某些地區,而未發生在另一些地區。

圖1.11 1000—2000年歐洲的西方旁支、西歐、拉丁美洲、亞洲和非洲人均GDP平均值的演變

圖1.12給出了美國、英國、西班牙、巴西、中國、印度和加納的人均收入發展過程。該圖證實了圖1.10所示,平均來看,美國、英國、西班牙自始至終要比印度和加納增長快很多,也比巴西和中國快得多(除了兩國經濟快速沖刺時期以外)。

總之,基于可獲取的信息,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結論:導致當前跨國人均收入差距的原因應該追溯到19世紀和20世紀早期(甚至可以追溯到18世紀晚期)。這種跨國收入差距的產生與世界上很多國家開始“起飛”并獲得持續的經濟增長是同時出現的。因此,理解現代經濟增長的起源不僅本身有趣而且重要,同時也是了解今天跨國人均收入差距原因的關鍵。

圖1.12 1820—2000年美國、英國、西班牙、巴西、中國、印度和加納的人均收入演變

1.5 有條件的收斂[3]

迄今為止,我已經討論了跨國人均收入的巨大差異,二戰后時期各國經濟表現的輕微分流和從19世紀初期就開始的大分流。我們的分析集中于人均(或勞均)收入的無條件分布情況。尤其是我們在觀察兩國收入差距增大或減小的時候,并沒有考慮這些國家的具體特征(如制度、政策、技術或投資情況)。巴羅和薩拉-伊-馬丁(Barro and Sala-i-Martin,1991,1992,2004)認為,觀察收入的有條件分布能使我們獲得更多的信息。我們關心的問題是,兩個觀測特征相似的國家之間的收入差距是否會逐漸變窄或變寬。這樣就呈現一種有條件收斂的情景:戰后,特征相似的國家的跨國收入差距逐漸變小(盡管這一變化十分緩慢)。這一點對我們理解世界收入分布的統計特征十分重要,同時也是我們用以構建理論的重要研究素材。

我們該如何來研究這種有條件分布呢?考慮一個典型的巴羅增長回歸模型:

式中gi,t,t-1it-1期到t期的年均增長率,yi,t-1t-1期的勞均產出(或人均收入,X是該回歸方程中表示其他變量的向量,它的系數是向量βXT表示該向量的轉置),εi,t是一個誤差項,涵蓋了所有其他被忽略的因素。方程引入變量X是因為該向量是穩態收入和(或)增長的潛在決定要素。首先我們要注意的是,這里沒有協變量,(1.1)式和圖1.9表示的內在關系很相似。另外,由于p033-3,(1.1)式又可以寫為:

圖1.9顯示2000年和1960年勞均GDP對數值之間的關系(軌跡)基本上是落在45度線附近,應用到這個方程,α應該約等于0。這種情況在圖1.13得以證實,圖中描述了(各國)1960年至2000年(幾何)平均增長率與其1960年的勞均GDP對數值二者之間的關系。該圖證實了整個世界不存在“無條件”收斂的情況,也就是說,戰后并未出現相對貧窮國家變得相對富裕的趨勢。

圖1.13 世界各國和地區1960—2000年勞均GDP的年均增長率與1960年勞均GDP對數值

盡管全世界并沒有出現收斂,但是,如果我們觀察經合組織(OECD)[4]成員國,會發現情況有所不同。圖1.14顯示,(各成員國)1960年的勞均GDP與其1960年至2000年的年均增長率之間存在著顯著的負相關關系。以OECD成員國為樣本和以全世界國家為樣本的差別在于OECD成員國具有同質性,相對于全世界范圍內的各國來說,OECD成員國之間擁有更為相似的制度、政策和初始條件。于是,當我們控制了某些有可能影響經濟增長的國家特征之后,也許會發現有條件收斂的情形。

這這就是(1.1) 式中向量X要表達的內容。具體而言,如果將受教育程度和預期壽命之類的變量納入這一向量,巴羅和薩拉-伊-馬丁使用橫截面回歸方法,估計α 大約為-0.02, 得出了具有相同人力資本稟賦國家的收入差距在戰后時期平均每年收縮了2%的結論。當我們使用面板數據和包含全套國家固定效應的向量X來估計這個方程的時候,估計量α 會變得更小,即更快的收斂速度。

總的來說,沒有證據表明戰后的世界收入分布(無條件)收斂了(實際上,證據表明跨國收入差異反而變得更大了)。不過,倒是有證據表明有條件收斂是存在的,即收入差距在那些具有相似觀測特征的國家之間是逐漸縮小的。后一種情況一方面有助于幫助我們辨識出哪些國家之間出現了收入差距的擴大,另一方面也有助于我們決定選擇哪些類型的模型分析經濟增長的過程和跨國經濟表現的差異。例如,我們看到有很多增長模型,包括基本的索洛增長模型和新古典增長模型,都認為當經濟體的人均收入從低于穩態(目標)水平朝著該水平邁進時一定存在著轉型動力。有條件收斂符合這種轉型動力。

圖1.14 1960—2000年OECD核心國家勞均GDP的年均增長率與1960年勞均GDP對數值

1.6 經濟增長的相關因素

前一節強調了某些國家特征可能與經濟增長相關這一問題的重要性。那么什么類型的國家會增長更快呢?理論上,這一問題應該從因果關系的層面予以回答。換一種方式來說,我們想知道國家的哪些具體特征(包括它們的政策和制度)會對增長產生影響。“因果效應”指的是下述反事實思想實驗的答案:在其他情況相同的前提下,如果某一個特定的國家特征發生了外生變化(例如,不是均衡動態的組成部分,或者隨著其他可觀測或不可觀測變量的變化而變化), 它對經濟均衡增長會產生什么影響?回答這種因果問題是一個相當大的挑戰,主要是因為我們難以分離出那些并非由均衡動態或者遺漏因素導致的內生變量的變化。

因此,我們可以先從更簡單的問題開始,即什么因素與戰后經濟增長相關。從接下來兩章提及的理論看,有兩個顯而易見的因素值得考慮:實物投資和人力資本(教育)投資。

圖1.15表明,1960年至2000年平均投資占GDP比重與經濟增長之間存在正相關。圖1.16表明平均受教育年限與經濟增長之間存在正相關。這些圖形說明,那些在實物和人力資本方面投資較多的國家往往也增長更快。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圖形并不意味著實物投資或人力資本投資是經濟增長的原因(盡管從基本的經濟學原理看,我們認為這些因素能夠促進經濟增長)。到目前為止,這些都只是簡單的相關關系,并且這種相關關系很可能至少部分是由遺漏因素導致的,這些因素一方面能夠影響投資和教育,另一方面能夠影響經濟增長。

我們在第3章進一步探討了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在經濟增長中的作用。從第3章的分析中得出的一個主要觀點是,僅僅考慮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不能很好地解釋經濟增長。為了了解經濟持續增長的機制和導致跨國收入差距較大的原因,我們還需要研究各國為什么在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的利用效率上存在差別。經濟學家通常會用“技術”這個詞描述除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之外能夠影響經濟增長和經濟表現的因素。因此我們要銘記于心的一點是,跨國技術差異不僅包括生產技術和生產過程使用的機器設備質量的差異,還包括生產效率的差別(詳見第21章關于生產效率差異源于市場組織結構和市場失靈問題的闡述)。仔細研究(廣義的)技術對理解世界經濟增長過程和跨國差異是十分必要的。關于技術在經濟增長中扮演的角色會在第3章和后面各章中考察。

圖1.15 1960—2000年各國和地區人均GDP的平均增長率與各國投資占GDP比重的平均增長率之間的關系

圖1.16 1960—2000年各國和地區人均GDP平均增長率與平均受教育年限之間的關系

1.7 從相關因素到根本原因

與經濟增長相關的因素,諸如物質資本、人力資本和技術,是下面要研究的第一個問題。但是,這些因素只能算是經濟增長和成功的直接原因(假使我們說服自己以上的相關關系中存在一定的因果關系)。僅用技術、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解釋經濟增長過程和跨國收入差異并不全面,因為可能還存在著引起技術、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跨國差異的原因。如果這些因素對于導致跨國收入差異和促成一國經濟“起飛”并邁入現代經濟增長通道是如此重要,那么為什么有些國家卻未能成功地提升其技術、增加實物投資并積累人力資本呢?

讓我們回到圖1.8進一步解釋這一點。該圖顯示,韓國和新加坡在過去的50年增長很快,而尼日利亞并非如此。我們可以用經濟增長的直接原因來解釋韓國和新加坡的成功表現。像很多人做的一樣,我們可以得出結論,快速的資本積累是導致這些增長奇跡的主要原因,而人力資本和技術是次要原因。我們會簡單地將尼日利亞的失敗歸罪于它沒能積累資本并且提升其技術水平。毫無疑問,這些觀點對于理解戰后經濟成功和失敗的機制是很有用的。但是從某個層面來講,這些觀點不能解答關鍵問題:韓國和新加坡到底是怎樣實現增長的,而尼日利亞為什么沒有很好地把握增長機遇?如果物質資本這么重要,為什么尼日利亞不進行更多的物質資本投資?如果教育這么重要,為什么尼日利亞的教育水平這么低?為什么現有的人力資本沒能得到更有效的利用?這些問題的答案關乎經濟增長的根本原因,即導致不同社會做出不同技術選擇和資本積累選擇的潛在影響因素。

從某種程度上說,根本原因是那些使我們能夠將經濟增長問題與其他社會科學關注的問題聯系起來,并對政策、制度、文化和外部環境因素提出疑問的因素。下面,我們冒著可能把復雜現象過度簡化的風險,試著考慮下列可能存在的根本原因:第一,運氣(或多重均衡),這使那些有著相同機會、偏好和市場結構的社會走上了不同的增長道路;第二,地理差異,它們能夠影響個體生存環境、農業生產效率、自然資源的可得性以及對個人行為或個人態度的某種約束;第三,制度差異,這些差異能夠影響法律和規則,而個人和企業又在這些法律和規則之下運行,并形成資本積累、投資和貿易行為方面的激勵;第四,文化差異,它們能夠決定個人的價值觀、偏好和信仰。第4章區分了直接原因和根本原因,還更詳盡地討論了哪種類型的根本原因能夠更好地解釋經濟增長過程和跨國收入差異。

現在我們可暫時來比較一下韓國、新加坡與尼日利亞,并提出以下問題(即使我們尚不能完整地回答這些問題):我們能說韓國和新加坡快速增長是因為它們幸運,而尼日利亞不幸運嗎?我們能把韓國和新加坡的快速增長與其地理因素聯系起來嗎?我們可否將快速增長歸功于制度和政策因素?文化能夠成為主要因素之一嗎?大部分有關這些國家二戰后經濟和政治情況的詳細解釋都強調了韓國和新加坡實施的增長促進政策是十分重要的,包括這些國家給企業提供了相對較好的產權保護以及投資激勵。相比之下,二戰后的尼日利亞飽受內戰、軍事政變、地方腐敗的煎熬,總體來看,其環境無法為企業的投資和技術升級提供激勵。因此,很有必要探尋與這些事實相關的經濟增長的根本原因。進一步說,將運氣視為二戰后經濟表現的主要原因是不大可靠的,韓國、新加坡和尼日利亞早在二戰后初始階段就存在著顯著的經濟差距。同樣,把這些國家之間的差異說成是由地理因素導致的也不合常理。畢竟,地理環境未發生改變,而韓國、新加坡卻在二戰后經歷了迅猛增長。另外,即便說新加坡得益于其島國的地理特征,我們也同樣可以說尼日利亞豐富的石油資源為其提供了最好的經濟增長環境。[5]跨國文化差異對很多問題都有重要影響,人們也常常將許多亞洲國家的快速增長與某種特定的“亞洲價值觀”相聯系。然而,文化方面的解釋并不足以作為根本原因,因為韓國和新加坡的文化在二戰結束后并沒有發生太多變化,但是它們戰后的快速增長則非常突出。另外,盡管韓國增長很快,與之具有相同文化和亞洲價值觀的朝鮮在過去50年里則飽受貧困的煎熬。

這些不可否認的簡單(并且片面)論述說明,要更好地理解經濟增長的根本原因,我們必須考察能影響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積累及技術升級的制度和政策因素。韓國與新加坡的制度和政策有利于經濟增長,而尼日利亞則不是。理解經濟增長的根本原因主要就是理解這些制度和政策對經濟激勵的影響,理解為什么它們促進了韓國和新加坡的增長,卻沒能促進尼日利亞的增長。根本原因和以上討論中強調的制度因素之間的緊密聯系引出了本書的第八篇——經濟增長的政治經濟學研究,即研究制度如何影響經濟增長以及制度本身的國別差異。

這里必須指出一個重要的問題,有關地理、制度和文化的討論有時并無增長模型甚至經驗數據作為明確的參考。畢竟,這是很多非經濟學領域的社會學者研究的范疇。然而,如果根本原因可以作用于那些對物質資本、人力資本和技術有重要影響的參數和政策,它們就可以對經濟增長產生巨大影響。因此,為了評估那些被認為推動了經濟增長的根本原因是否真的起到了其應有的作用,理解經濟增長的機制就顯得至關重要。增長的經驗數據對于鑒別導致跨國收入差異的根本原因也具有同樣重要的作用。只有通過構建簡化的經濟增長模型,并且用數據進行驗證,才能使我們更好地理解引起經濟增長的直接原因和根本原因。

1.8 本章思路

我們可以從前文的討論中提煉出三個主要問題:

1.為什么不同國家的人均收入和勞動生產率存在著較大差別?

2.為什么一些國家實現了快速增長,而另一些國家則增長緩慢?

3.是什么使經濟長時間保持增長,為什么持續的經濟增長開始于大約200年前?

為了尋求以上問題的答案,我們需要一套構思精密的模型來刻畫經濟增長的機制和跨國收入差距,以及導致各國沿不同路徑發展的根本原因。換句話說,我們需要將理論模型與經驗研究結合起來。

傳統的增長模型——尤其是基本的索洛模型和新古典模型——提供了良好的開端,它們強調投資和人力資本,這與圖1.15和圖1.16所示一致。然而,我們也注意到跨國技術差異(或是源于各國獲取技術發展的機遇不同,或是源于生產效率的不同)同樣重要。傳統模型把技術和市場結構看作給定的,或最多是外生變化的(很像是一個黑匣子)。但如果技術如此重要,我們應該了解為什么會產生技術進步以及技術是如何進步的,同時還要了解為什么存在技術的國別差異。這一點促使我們更細致地研究內生技術進步和技術應用。確切地說,我們將盡力了解技術差距是如何產生、持續,并影響人均收入差距的。技術變化模型對我們思考200年來世界經濟持續增長的源泉,以及起飛于200年前并持續至今的這一增長過程背后的原因都有重要作用。

本章提到的有關經濟增長和跨國收入差距的某些其他情況可以告訴我們構建哪些類型的模型才能很好地解釋經濟增長和跨國收入差異。比如說,我們發現只有很好地理解為什么在過去200多年里有些國家增長很快而其他國家并非如此,才能解釋跨國收入差距。因此,我們需要構建能夠解釋何以一些國家能夠獲得持續增長而其他國家則不能的模型。

然而,我們也看到二戰后的世界收入分配是相對穩定的(至多從1960年至2000年出現了輕微的發散)。這一情況提醒經濟學家應該關注那些導致大幅度、持續跨國人均收入差距的模型,而不一定要關注那些導致大幅度、長期經濟增長率差距(至少不是近幾十年)的模型。這一論斷基于以下理由:伴隨著長期增長率的顯著差異(像內生增長模型一樣,投資率不同的國家,其增長率也會有長期差異),我們可以預測到顯著的收入差異。我們在前文中看到,雖然世界收入分配的頂端和底部的差距有所擴大,但二戰后的跨國收入分配還是相對穩定的。

為了將二戰后的情況與過去幾個世紀導致各國收入差距的原因聯系起來,我們應該尋找一類模型,它們既能解釋長期的顯著增長差距,又能解釋世界收入分配最終趨于穩定的現象,盡管存在著跨國差異較大的問題。從當前全球經濟的性質看,跨國收入差異十分具有挑戰性,因為全球經濟允許技術、大量資金以及商品的自由跨國界流動。于是,我們有必要了解貧窮的國家是如何落后的,是什么阻止了這些國家應用和模仿富裕國家的技術和組織結構(以及從富裕國家引入資本)。

就像上一節討論的那樣,所有這些問題可以(或是應該)從兩個不同但相關的層面來回答,且采用相應的兩個步驟。第一步是用理論模型和數據說明經濟增長的機制。這一步揭示了經濟增長的直接原因,解釋了物質資本、人力資本、技術差異是如何引起人均收入差異的,反過來,這些又和其他變量,如偏好、技術、市場結構、對國際貿易的開放程度以及經濟政策相關。

第二步是探究直接原因背后的根本原因,以及考察為何有些社會的組織模式和其他社會不同。為什么不同的社會有不同的市場結構?為何有些社會采用了激勵經濟增長的政策而其他國家對技術變化設置障礙?這些問題是經濟增長研究的中心議題,只能通過建立系統的政治經濟發展模型并獲得經濟增長歷史過程中的數據來揭示這些根本原因。

我們的下一個任務是建立一系列模型解釋經濟增長機制。我將詳細闡述一系列動態一般均衡模型的數學結構,這些模型有助于思考經濟增長和相關的宏觀經濟現象,同時,我重點闡述了這些模型對理解跨國經濟表現差異的原因有何啟示。只有通過了解這些機制,我們才能建立一個有用的框架,用于思考經濟增長和收入不平等的原因。

1.9 參考文獻

這一章提到的經驗材料基本上是標準化的,其中部分材料可以從許多書中找到,只是其解釋和側重點不同。瓊斯(Jones,1998,第1章)和威爾(Weil,2005,第1章)的本科經濟增長教科書是很好的入門教材,只是側重點稍有區別。巴羅和薩拉-伊-馬丁(Barro and Sala-i-Martin,2004)也對經濟增長的典型事實進行了簡單的討論,但他們的重點是放在二戰后經濟增長和有條件收斂問題上,而非跨國收入的巨大差距和本章強調的長期視角。赫爾普曼(Helpman,2005)、阿吉翁(Aghion,2008)和豪伊特(Howitt,2008)在其著作中很好地論述了經濟增長的關鍵問題,并且可讀性很強,其論述的視角與本文相似。本書中討論的許多主題在阿吉翁和豪伊特的著作中都得到了很好的闡述。

本章使用的許多數據來自薩默斯-海斯頓(Summers-Heston,佩恩表)的數據庫(最新版本,Summers、Heston and Aten,2006)。這些表格由薩默斯和海斯頓通過細致研究而構建的國際可比物價指數和人均收入、消費的估計值組成。購買力平價調整也依賴于這些數據才能完成。薩默斯和海斯頓(1991)透徹地論述了購買力平價調整的方法論及其在佩恩表中的應用。購買力平價調整使人均收入的跨國比較成為可能。沒有購買力平價調整,跨國人均收入差距一般采用當期匯率或某種基礎匯率來計算。但是,這種以匯率為基礎的測度方法存在很多問題。最重要的一個問題是,它不考慮各國相對價格甚至總體價格水平的顯著差異。購買力平價調整使我們更加貼近真實收入和真實消費差異的事實。佩恩數據表中的GDP、消費和投資數據全部使用1996年美元價格表示。工人(參見經濟活動的人口)、消費和投資的相關信息也都來源于這個數據庫。預期壽命數據來源于世界銀行的世界發展指標光盤(CD-ROM),是指男性、女性出生時的平均預期壽命。這個數據庫還包含一系列其他有用的信息。受教育情況數據來源于巴羅和李(Barro and Lee,2001)的數據庫,其中包括可以進行國際比較的受教育年限的信息。跨國數據自始至終都使用了世界銀行的標識方法來表示各個不同的國家。這個標識名單可以在網址http://unstats.un.org/unsd/methods/m49/m49alpha.htm上查找。

在所有的圖形和回歸分析中,增長率都是按照幾何平均值計算的。具體而言,從t期到t+T期的人均產出y的幾何平均增長率為:

在研究人均收入的情況下,幾何平均增長率比算術平均增長率更為合適,因為增長率指的是按比例增長。我們很容易從該公式得出,假定對于所有t期,都有yt+1=(1+g)yt,則可推出gt+T=g

歷史數據來源于麥迪森的各類研究成果,尤其是2001年和2003年的研究。盡管這些數據不像佩恩表那樣可靠,但其展示的總體情況和來源于各種渠道的證據大致相符。不過,也存在一些爭議。比如,圖1.11中麥迪森的估計值表明西歐國家的人均收入從公元1000年起開始了緩慢但比較穩定的增長。這種增長模式引起一些歷史學家和經濟史學家的爭議。彭慕蘭(Pomeranz,2000)在其可讀性較強的論述中,強烈批評了這一論斷,他認為西歐國家和中國長三角地區的人均收入直到公元1800年才基本相當。這個觀點在艾倫(Allen,2004)近期的研究中也得到了支持,該研究表明西歐國家和中國的農業生產率水平在公元1800年時基本相當。阿西莫格魯、約翰遜和羅賓遜(2002,2005b)以城市化率作為人均收入的代理變量進行研究,得出的結果介于麥迪森和彭慕蘭之間。阿西莫格魯、約翰遜和羅賓遜(2002)的研究還表明,各國直到16世紀初都只有很小的收入差距,快速的經濟增長過程始于19世紀(或18世紀晚期)。布羅德伯利和古普塔(Broadberry and Gupta,2006)在近期的研究中不認同彭慕蘭的觀點,并且更為支持西歐和中國之間的收入差距始于18世紀末的論斷。

第1.4節用到的“起飛”這個詞來自沃爾特·羅斯托的著作《經濟增長的階段》(The Stage ofEconomic Growth,1960),它的含義比“工業革命”這個詞更廣泛,經濟史學家用后者表示英國在18世紀末期開始的歷史進程(例如Ashton,1969)。莫克爾(Mokyr,1993)對工業增長的開端是源于連續還是非連續變化的爭議進行了精彩的論述。與我在此處的觀點一致,莫克爾認為,上述問題與現代經濟增長過程是否的確始于這一時期的問題相比是次要的。

從巴羅(Barro,1991)開始,有大量文獻研究經濟增長的相關要素。巴羅和薩拉-伊-馬丁(2004),以及巴羅本人(1997)對這些文獻進行了綜述。然而,其中很多文獻把相關關系解釋為因果關系,即使這種解釋并沒有根據(見第3章和第4章的討論)。

圖1.15和圖1.16顯示了1960年至2000年平均投資和平均受教育年限與該時期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該時期投資增長和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是比較緊密的,但是受教育年限增加與經濟增長之間的聯系就要弱很多。受教育年限增加和產出增加之間缺乏聯系可能源于一系列的原因。第一,對受教育年限的估算存在著較多的測算誤差(參見Kruger and Lindahl,2001)。第二,像后面一些模型闡述的那樣,人力資本的主要作用是促進新技術的應用,因此,我們認為教育水平和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要比受教育年限變化與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更強(參見第10章)。最后,教育水平與經濟增長的關系可能有虛假的成分,因為可能會存在被忽略的與教育水平相關的其他因素也影響著兩者之間的關系,如果這是事實,這些被忽略的因素也許在我們觀察教育變化時被去除了。雖然我們無法就這些解釋得出確切的結論,但圖1.16中顯示的平均受教育程度與經濟增長之間的強相關性本身也依然十分有趣。

薩拉-伊-馬丁(2005)發現,當我們用各國人口數量作為權重時,世界經濟的人均收入差異會縮小。迪頓(Deaton,2005)批評了薩拉-伊-馬丁的研究。麥迪森(1991)則首次提出,各國人均收入在公元1800年左右或之前一定更加平等,因為個人要想生存,必定存在一個真實收入的下限要求。該觀點后來由普利切特(Pritchett,1997)進一步推廣。麥迪森關于人均GDP的估計以及阿西莫格魯、約翰遜和羅賓遜(2002)基于城市化的估計都證實了上述結論。

本章對人均收入密度的估計和夸赫(Quah,1993,1997)以及瓊斯(Jones,1997)使用的類似。這些估計使用了非參數高斯核。核估計的具體細節并未改變密度的總體形狀。夸赫還首次提出了世界收入分布的分層以及向雙峰分布轉變的可能,這一點可以從圖1.3中觀察到。他還將這種“雙峰”現象命名為“孿生峰”(參見Durlauf and Quah,1999)。巴羅本人(1991)以及他和薩拉-伊-馬丁(1992,2004)強調了有條件收斂的存在及其重要性,并駁斥了夸赫和其他人強調的收入分層模式的正確性。據巴羅和薩拉-伊-馬丁(1992)估計,有條件收斂的速度為每年大約2%。卡塞利、艾斯奎瓦和勒夫特(Caselli、Esquivel and Lefort,1996)的研究表明,使用面板數據進行回歸會引起有條件收斂的速度顯著上升。

麥里斯(Marris,1982)和鮑莫爾(Baumol,1986)是最早研究跨國收斂的經濟學家。然而,當時的數據質量比薩默斯-海斯頓的數據質量要低,而且只能獲取部分樣本國家的數據。巴羅本人(1991)以及他和薩拉-伊-馬丁(1992)在研究中使用了薩默斯-海斯頓數據庫,這極其有益于重新燃起對跨國增長回歸的興趣。

關于GDP增長率和南非黑人實際工資的數據來源于威爾森(Wilson,1972)的研究。這里的工資是指金礦的實際工資。費恩斯坦(Feinstein,2005)就南非經濟史進行了精彩論述。莫克爾(1993)討論了英國工業革命對實際工資和工人生活水平的影響。另一個關于經濟快速增長伴隨著實際工資下降的例子是20世紀早期的墨西哥經濟(見Gomez-Glavarriato,1998)。還有證據表明,這一時期墨西哥人口的平均身高可能出現了下降,這常常與生活水平的下降有關(Lopéz-Alonso and Porras Condey,2004)。

有關技術和資本積累在東亞國家,尤其是韓國和新加坡的增長經歷中所起的作用也有過爭論。例如揚格(Young,1991,1995)認為,物質資本和勞動力投入的增長幾乎完全能夠解釋兩國經濟的快速增長。而克雷諾和羅德里格茲(Klenow and Rodriguez,1997)以及謝長泰(Hsieh,2002)則持相反觀點。

后面各章還會進一步討論直接原因和根本原因的區別。諾思和托馬斯(North and Thomas,1973)在其經典著作中含蓄地談到了這一區別,戴蒙德(Diamond,1997)則在不同的背景下討論了這種區別。阿西莫格魯、約翰遜和羅賓遜(2005a)詳細討論了兩種原因在長期經濟發展和經濟增長環境下的區別。第4章將更詳細地討論這些問題。

[1] 所有的數據都來源于佩恩世界數據統計表(Penn World tables),由Heston,Summers和Aten于2002年編制。數據來源和有關購買力平價調整的細節可以在本章結尾的參考文獻查閱。

[2] 眾數是數據的一種代表數,反映了一組數據的集中程度,是圖形中曲線的最高點對應的橫坐標值。—— 譯者注

[3] convergence, 在涉及跨國比較時,也譯為“趨同”, 但書中也有數學意義上的收斂,因此統一翻譯成收斂。——編譯者注

[4] 此處“OECD”指的是20世紀60年代加入OECD組織的成員(其中澳大利亞、新西蘭、墨西哥和韓國除外)。圖中也不包括德國,因為缺乏德國統一后的可比數據。

[5] 換一個角度看,有人提出尼日利亞的貧窮正是因為所謂的“自然資源詛咒”,即擁有的豐富的自然資源。但這種說法缺乏解釋力,因為也有很多其他國家,如博茨瓦納,同樣擁有豐富的自然資源卻在過去50年實現了快速增長。更重要的是,唯一能使豐富的自然資源導致更差的經濟表現這一機制具有說服力的說法與制度和政治經濟因素有關。這些因素屬于制度性根本原因的范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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