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凈還沒有到皇宮，就被攔住了。

一輛馬車，外面跟著四五個豪仆，窗簾拉開，露出了瞿式耜淡漠的臉。

“查到什么了？”瞿式耜道。

趙凈稍稍沉吟，道：“三波人，一波是活躍在京城一帶的匪盜，他們跑了幾個，據說在宛縣被抓。一波來歷神秘，動作像是軍卒。最后一波，是悍匪，四處流竄?！?

瞿式耜思索片刻，道：“我的家產，進了哪一家的大門？”

趙凈搖頭，道：“我追查不到，一進城便消失的無影無蹤。能做到這一點的，京城里的人太多。”

瞿式耜目光驟然變得森然，道：“你拿了我的銀子，就告訴我這些東西？”

趙凈道：“這些銀子留在你手里沒用，我花在有用的地方。”

瞿式耜冷笑一聲，道：“我最遲三天后便會復職，你們父子的事，我會從頭查到尾，一絲一毫都不放過！”

趙凈神色不動，道：“你還是這么自信?！?

噗呲

窗簾猛的合上，馬車跟著動起來。

趙凈望著瞿式耜馬車的背影，心里頓沉。

錢謙益下獄，連累了一幫人，除了在廷議上反應激烈的章允儒外，還有他的門生瞿式耜同樣被下獄。

但隨著三法司為錢謙益洗白的推進，瞿式耜，章允儒等人相繼被放出來。

這意味著，錢謙益離徹底脫罪已經不遠了。

瞿式耜的威脅在耳畔回響，趙凈心里的緊迫感令他呼吸都不順暢。

進宮，來到吏科房，一個小吏迎上前，道：“趙右給事，你的值房收拾好了?！?

趙凈嗯了一聲，往里面走道：“將一應奏本，卷宗都搬進去。今天六科廊有什么新鮮事嗎？”

小吏應著，回頭擺了下手，而后躬著身，低聲道：“有的。據說，都給事中過幾天將要復職了?！?

吏科都給事中，章允儒。

趙凈對他探尋的目光視若無睹，道：“沒有這回事。”

小吏觀察著趙凈的側臉，連忙又道：“還有，戶科上書，指稱順天府府庫貪瀆一空，內閣要求六科廊準備，與都察院會同清查?！?

趙凈不是很在意，走進值房，一眼掃過，尋常普通，邊走邊道：“有沒有關于錢謙益的？”

小吏站在門旁，道：“有。錢侍郎今天將被提審，說是要結案了?！?

趙凈坐在椅子上，神色不動，嘴角勾出一絲冷笑。

錢謙益是崇禎在廷議上親口下獄，三法司這就洗白了？

‘還真是沒把咱們這位皇帝放在眼里啊……’

趙凈對于三法司的作為直搖頭，也就是崇禎了，換做天啟以前，朝臣哪敢這么干？

這是公然，堂而皇之，赤裸裸的打皇帝的臉啊！

趙凈點點頭，道：“門半關。”

小吏又看了一眼趙凈，應著聲，退出門外，關上半扇門。

趙凈坐在椅子上，輕吐一口氣，自語道：“現在，要與時間賽跑了。”

錢謙益被提審，并不是最后一步，理論上，三法司結案、上書，而后廷議，至少還有兩三天的時間。

這遠遠不夠。

趙凈沉吟再三，伸手拿過身邊的幾道奏本。

這是從都察院來的，全部都是彈劾錢謙益。

“這幾道奏本，不知道能不能拖延一點時間……”

趙凈低語。

旋即，平靜心神，開始他的日常事務。

快臨近晌午，趙凈伸了一個懶腰，走出六科廊的時候，便看到不遠處，喬允升，康新民，曹于汴三位三法司的堂官，并肩入宮。

其他兩人對趙凈無視，倒是喬允升拄著拐走過來，道：“崔呈秀案，復核的怎么樣了？”

趙凈神色不動，心里暗驚，崔呈秀案，到底藏著什么，為什么喬允升這么在意？

“下官正在加緊復核，”

趙凈抬手見禮，道：“近來六科廊事務繁多，下官著實有些騰不出手，是否可以與其他科房共同審閱？”

喬允升蒼老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道：“你看著辦?！?

說完，他走向不遠處還在等候他的曹于汴與康新民。

趙凈目視著他的背影，暗自道：看來，這里面確實藏著什么秘密。

不過，趙凈沒工夫多想這些，望著三人不斷走入內廷的背影，臉色微凝。

這三人肯定是去匯報‘錢謙益案’的，不論崇禎相信與否，必然在幾日后召開廷議。

人證物證，皆顯示錢謙益并未涉案，哪怕崇禎揪著‘錢黨’不放，最多也就是罷錢謙益的官，連牢都不會坐。

在朝廷的齊心協力之下，錢謙益‘全身而退’是低保。

而一旦‘錢謙益案’結束，朝廷上下便可以繼續‘會推閣臣’了。

趙凈面無表情的看了一會兒，轉身出宮。

來到一家茶樓，趙凈坐到最里面，午飯還沒吃完，趙九哥便悄悄推門而入，關上門后，坐到趙凈邊上，低聲道：“公子，打聽到一些消息。”

趙凈連忙擦了擦嘴，道：“說?！?

趙九哥湊近趙凈耳邊，低語了幾句。

趙凈目光微動，道：“確定是他？”

趙九哥道：“應該能，但不止他一個人，東廠的幾個太監在宮外都有大宅，妻妾成群，出手闊綽?！?

趙凈認真的想了又想，道：“有他就行。對了，瞿式耜家產的去向，有什么消息嗎？”

趙九哥搖頭，道：“收到公子的信，兄弟們都沒敢亂動?！?

趙凈嗯了聲，道：“水太深，我們不要貿然涉入太多。九哥，你挑些可靠的兄弟，過段時間，我安排你們進錦衣衛以及東廠?！?

趙九哥一怔，道：“公子，這些地方能進去嗎？”

東廠、錦衣衛，都屬于‘皇權機構’，待遇好不說，地位也高，一般人不敢惹，是普通人擠破頭進不去的地方。

“花點銀子的事，”

趙凈渾然不在意，道：“我來辦，但兄弟一定要可靠。”

趙九哥一臉正色，道：“公子放心！我寫信回老家，從族里挑，一家人，肯定可靠！”

趙凈對這句話不置可否，但眼下還不需要做什么要命的事，道：“好。”

趙凈說完正事，又囑咐幾句，便離開茶樓，返回宮里。

剛到六科廊，趙常便迎了上來，道：“公子，溫尚書又上書辭官了。”

趙凈看向乾清宮，道：“三位堂官出來了嗎？”

趙常道：“沒有。聽說，三位堂官建議三天后召開廷議。”

“三天？”

趙凈皺眉，三天時間，他根本來不及！

“趙凈?！?

突然間，從不遠處小跑來一個內監，急聲道：“陛下命你即刻前往乾清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