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凈拿起碗,看向老爹,道:“爹,會推閣臣,是不是要定下了?”
趙實道:“按照規矩,吏部今天會呈送上名單。”
趙凈眉頭一挑,道:“這不就等于公開了?”
吏部上呈,先到六科,再到內閣,而后司禮監,最后是崇禎案桌。
這一通走下來,還有什么秘密可言?
當然,在吏部其實也沒有,本就是‘會推’,吏部會同各部推舉,雖然吏部把持了這項權力,但有些人想要知道,還是很簡單。
只是,不到最后一刻,那些有心入閣的人都在努力,促使吏部將他們的名字加上去,或者替換掉某一個人。
現在,最后一刻,就要到了。
“爹,錢謙益在名單上吧?溫體仁,周延儒不在吧?”趙凈吃著飯,頭也不抬的問道。
趙實慢悠悠的吃著撕著饅頭,道:“李尚書說,溫、周素無人望。”
趙凈抬頭看著老爹,心里懷疑:真的是李長庚?他有這么大的本事嗎?
見老爹不肯說,趙凈道:“素無人望……倒也沒錯。溫體仁在官場時間太短,入仕起算,閑居二十多年了吧?周延儒,除了科舉的二元外,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功績聲望?!?
趙實沒有說話,不急不緩的吃著。
趙凈拿過半塊饅頭,又道:“爹,我要被免官了?”
趙實抬頭看向他,默默片刻,道:“六科廊此番遭遇了牽連不少,空缺很大,以你的‘功績’,補個右給事中沒人會說什么,陛下那邊也會同意。明年,我想辦法,將你調出京,去大名府怎么樣?”
趙凈雙眼一睜,道:“爹,你要趕我出京?”
趙實道:“其他事情,我會料理,你出去躲一躲?!?
趙凈神色動了動,欲言又止。
明年可是大變之年,事情會非常多,尤其是建虜入塞,兵臨京畿!
趙實吃完饅頭,擦了擦嘴,道:“這幾日,你不要去六科廊了,好好待在府里?!?
說完,趙實便起身往外走。
趙凈目送他的背影,目光略微怪異,他感覺,這老爹似乎有些不太一樣了。
“公子,”
趙常等趙實走了,這才上前低聲道:“高公公傳話,說是晌午后,他要在御街狀元茶樓見你?!?
趙凈臉色微變,道:“又出什么事情了?應天府那邊還有什么把柄落在錢謙益手里?”
趙常連忙道:“不是不是,傳話的說,只是代陛下詢問一些事情?!?
“代陛下?”
趙凈斟酌著這個用詞,道:“還有說什么嗎?”
趙常搖頭,道:“沒有了,不過,看樣子很急?!?
趙凈點點頭,正好困意上涌,道:“我洗個澡睡一覺,你也睡吧,讓下人到點喊我們?!?
趙常在司禮監賭了一夜,跟著應聲。
趙凈洗了個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腦海里還是昨夜見到的事。
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狠辣的鄭其心,昨夜導演了一出好戲,殺了百余人,還將瞿式耜辛辛苦苦積累的幾十萬兩家產全部強奪走。
鄭其心不過是巡捕營提督官,官位極低。他知道瞿式耜是錢謙益的門生,錢謙益是即將入閣的人,他怎么敢冒這么大風險,親自帶人出城截殺的?
“他背后到底是誰?有什么目的?”
趙凈自語,冒這么大的風險,肯定不是為了銀子,一定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如果真是這樣,那與鄭其心的合作,事先是不是已經被人知曉?
那人不聲不響,坐山觀虎斗,親眼看著趙凈在崇禎面前揭露了劉鴻訓,王在晉,瞿式耜等人的‘私改敕書’一事。
趙凈想著想著,不由得心中一冷。
一個潛藏在暗中,不知是敵是友的人,時刻在關注著他!
“誰是最大獲益者……”
趙凈本著最大獲益者既是‘兇手’的基本邏輯,慢慢推敲。
他看著屋梁,心里將朝中的大人物盤旋了一遍,發現并沒有直接的指向。
內閣里,哪怕加上還沒有正式任命的韓爌,也不過三人,剩下的就是錢龍錫與劉鴻訓。
錢龍錫本就在劉鴻訓之上,是內定的‘次輔’,不需要刻意針對劉鴻訓、王在晉等人。
而推及六部尚書,工部那位李尚書已經上書辭官,在走‘三辭三讓’的流程,刑部是喬允升,禮部是溫體仁,吏部是王永光,戶部是畢自嚴。
思來想去,他們也沒有獲得什么好處。
再往下推,那就復雜了,趙凈根本推算不過來。
趙凈將這件事壓在心底,又輕聲自語道:“老爹明顯藏著什么事,而且背后肯定有一個大人物。并不是高宇順,他是一個十分低調的人,除了是近侍身份外,無權無勢,庇護不了我們父子……那會是誰?”
趙凈原本根據他的知識儲備,對朝局有著一種清晰的判斷,現在才發現,朝局遠沒有他想的簡單。
在史書的寥寥幾筆之外,還有眾多無法看透的迷霧。
越想越亂,趙凈的困意漸濃,不知不覺睡著了。
咚咚咚
在趙凈睡的正沉的時候,被急促的敲門聲吵醒。
趙凈頭昏腦漲,甩了甩頭,艱難的爬了起來。
趙常已經洗漱好了,等他開門后,道:“公子,我已經敲三遍了?!?
趙凈忍著頭疼,扶著門道:“我洗把臉就走?!?
趙常連忙扶著他,道:“公子,六科廊傳出消息,會推名單已經到宮里,科道言官廊炸鍋,爭吵的十分激烈,朝野都沸騰了?!?
趙凈走到臉盆旁,冷水撲面,這才感覺清醒不少,道:“炸鍋的還在后面。我估計,高公公找我,也是因為陛下提前知道了名單,對此有所困惑?!?
趙常道:“據說,除了一兩個人外,其余人都有爭議,彈劾吏部王尚書的奏本,已經有七八道之多了?!?
趙凈擦干臉,往外走,道:“這件事一定會鬧大,鬧的很大,咱們躲著點走?!?
趙常連連點頭,道:“公子說的是?!?
兩人說著,出了門,直奔御街的狀元茶樓。
進了包間,高宇順已經在等著了。
趙凈看著四處敞亮,人來人往,不由得一怔,道:“高公公,這是,有急事?”
高宇順道:“有人將王在晉的死與你聯系在一起,上書密奏。你昨夜在何處?可有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