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兵科,兵部,刑部……”
“閣臣,禮科都給事中,兵科都給事中,兵部尚書,惠安伯……”
“私改敕書,提督京營不算,還要兼領巡捕營,京城就是他們的天下了……”
“他們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
乾清宮書房內,崇禎不再壓抑憤怒的情緒,肆意的發泄著,怒吼聲不斷。
門外的曹化淳,高宇順,王承恩一個個低著頭,大氣不敢喘。
即便是高宇順,都沒有想到,事情居然嚴重到這種程度。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里面逐漸平靜,門外的一眾內侍,這才悄悄松口氣。
曹化淳瞥著高宇順,低聲道:“你老實告訴我,你查到了些什么?”
高宇順看了眼緊閉著的門,回望他,道:“真要說?”
曹化淳急了,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瞞著做什么!?”
高宇順想了想,道:“兵科都給事中陳童前不久已經被下獄了,他原本是禮科右給事中,是瞿式耜的下屬。”
曹化淳已經想到了,道:“說些我不知道的。”
高宇順頓了下,道:“王在晉是四月從刑部尚書調任兵部尚書的,刑部的事,是他在背后操弄。”
曹化淳神色動了動,張了嘴卻沒發出聲音。
高宇順說到這里,一系列事情的脈絡就十分清晰了。
禮科的瞿式耜、陳童;兵部的王在晉,丁啟濬,姚菁等人。
他們明顯是一伙的,或者說一黨的。
曹化淳心如明鏡,心里搖頭,側耳聽了聽,里面沒有動靜,再次道:“那劉鴻訓呢?”
“都滾進來!”突然間,門內傳出崇禎平靜中帶著殘留怒意的聲音。
曹化淳,高宇順,王承恩立即息聲,推門而入。
書房里一片狼藉,滿地是碎的瓷器,字畫,書桌都倒了。
三個人進來,低著頭,恭謹異常。
崇禎面無表情,道:“那劉鴻訓與王在晉,瞿式耜是一黨嗎?是他們背后的靠山嗎?”
曹化淳,王承恩都悄悄瞥頭向高宇順。
高宇順不敢抬頭,輕聲道:“皇爺,內閣中書田佳璧已供認,是他受了惠安伯的賄,私自添加了‘兼領巡捕營’一行,與其他人無關。”
“與其他人,無關?”
崇禎冷笑連連,道:“他一個內閣中書,拿了點銀子,就敢私改敕書?劉鴻訓不審視嗎?不批嗎?六科不復核嗎?兵部就沒發現來往文書不對嗎?劉鴻訓無辜,你們信嗎?”
曹化淳,高宇順,王承恩皆是躬身。
這等事,誰敢亂說話?
崇禎怒氣再涌,怎么想都忍不下去,雙眼殺機閃動,道:“曹化淳,你去見韓,不,錢閣老,告訴他,這幾人罪在不赦,務以極刑!”
極刑,也就是死刑。
閣臣,兵部尚書,禮科都給事中,深究之下,或許還會牽連出刑部的事,這一下子被處以極刑的朝廷大員,著實有點多!
曹化淳立即應聲,小跑著出去。
崇禎怒氣難消,斜眼瞪著高宇順,道:“你說,朝廷里,還有沒有他們的黨羽?”
高宇順沒抬頭也能感受到崇禎的凌厲目光,小心翼翼的道:“皇爺,可命韓閣老詳查。”
想到韓爌,崇禎心中怒意一頓,默默許久,道:“那個趙凈,你私底下去見一見,有什么事情,讓他密奏給朕。”
高宇順心里一驚,旋即大松,抬頭看著崇禎,不動聲色的道:“奴婢領旨。”
崇禎長吐一口氣,坐直身體,看向門外,目光幽幽的道:“你們說,那些正在進宮的大臣,他們在想什么?”
“皇爺,”
高宇順,王承恩還沒有說話,一個內侍匆匆進來,道:“兵部尚書王在晉的奏本到了,內閣吩咐送過來。”
崇禎一怔,繼而雙眼大睜,胸口劇烈起伏,笑著道:“好好好!真是快啊,平日里一道奏本,朕十天半月都未必能看到,這才過去多久?王在晉押到天牢了嗎?”
內侍不敢說話,低著頭,舉著奏本。
王承恩挪動腳步,接過奏本,轉身遞給崇禎。
崇禎不想看,很想扔掉,憤怒之下,還是接了,道:“朕倒是想看看,他還能寫出什么東西來!?”
崇禎打開看去,接著就臉色青紅交替,氣息急促,咬牙切齒。
王在晉的奏本里,大肆夸耀他曾經經略遼東的功績,指責孫承宗搶他的功勞,而后對其他遼東大員一一抨擊。
隨后,他又說‘私改敕書’一事,他發現了,要求內閣修改,但劉鴻訓沒改,不是他的責任。
而對于‘追殺’趙凈父子,只說是一場誤會,是遭到奸人瞿式耜的算計,并無殺人滅口之意。
墨跡未干,洋洋灑灑數千字,字里行間全是憤怒不甘。
嘭
崇禎直接將奏本扔了出去,怒聲道:“狡辯,憤慨,毫無認罪悔改之心!畜生尚且不至于此!”
“他們到哪里了?”崇禎怒不可遏,直接站了起來。
高宇順一怔,馬上反應過來,向著門外的內監喝道:“皇爺問你們話,進來回話!”
一個小太監瑟瑟發抖的進來,道:“啟稟皇爺,還有還有幾位侍郎沒到,科道那邊,也還沒到齊。”
“沒到就不用來了!”
崇禎等不及了,大步向外走,道:“還有什么沒說的?”
高宇順緊跟在他邊上,心里斟酌再三,道:“皇爺,待會兒肯定會有人說情,請皇爺按耐住。”
崇禎冷哼一聲,道:“哪次沒人說情?刑部一案說情的人還少嗎?你指的是誰?”
高宇順小碎步跟著腳步飛快的崇禎,道:“那個,皇爺,瞿式耜,是禮部侍郎錢謙益的得意門生,王在晉在朝多年,交友廣泛……”
“夠了!朕倒是要看看,他們這一次,還能有什么說辭!”崇禎一點都聽不下去了。
高宇順收住嘴,不敢多說。
王承恩在高宇順身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與此同時,皇極殿的大殿上已經站滿了人。
從內閣,六部,再到科道言官,眾人三三兩兩,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誰都沒想到,居然會發生‘私改敕書’這等大事。
大殿內嗡嗡作響,不知道有多少聲音在回蕩,唯獨禮部的三人一點聲音都沒有。
最后面的錢謙益面沉如水,擰眉苦思。
瞿式耜是他的門生,眾所周知,必然會有人將他牽扯進去。
必須要有足夠有力的措辭,將他自身從里面摘出去,否則別說入閣了,怕是連現在的官職都留不住!
他前面的是左侍郎周延儒,這位面相是那種老成謀國,時刻面容沉思,這會兒不言不語,仿佛在牽掛著什么國家大事。
最前面的是尚書溫體仁,保持著一向淡漠。孤僻,只是內心卻十分舒坦,而且隱隱得意。
他已經得到確切消息,錢謙益在‘會推閣臣’名單,有了這件事,他還能在上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