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心里也苦，他明明是隨著李長安攻上城頭的，也是半個先登，雖然功勞不如李長安那么大，但也是不小的。李繼徽封賞李長安成為突陣指揮使，并且賞賜千金萬銀，他沒有什么怨言，讓他升任十將他也不是不能接受，畢竟他之前只是一個小小的左營后廂指揮使，連升三級也算得上是大賞賜了。

可是，讓他管理傷兵，他這心里著實接受不了。傷兵，也就意味著沒有戰(zhàn)斗力，沒有戰(zhàn)斗力也就意味著沒有權(quán)力。

關(guān)鍵在于，李繼徽為了管理方便，為了能夠保證其他兵馬的戰(zhàn)斗力，竟然把軍中其余的傷兵聚集在一起。誰也不知道，這些傷兵最后能活下來多少，誰也不知道往后還有沒有戰(zhàn)事，如果有的話，他帶著這些傷兵，又能發(fā)揮出多大的力量？

一旦速度太慢被敵軍追上，到時候又拿什么抵抗？到頭來，豈不是又要損兵折將？如此一來，那他這官還升個什么意思？還不如都給成錢來的劃算。

“你們說，這算什么事？我打生打死，最后就落得這般境地，這讓我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李成無奈的嘆息著，心中盡是不滿。

“嘿，我說將軍，你也別說你了，就說李長安吧。他是升了官，如今是突陣指揮使，可你猜怎么著？節(jié)帥竟然讓他的兒子李彥魯當(dāng)突陣指揮副使，而且李長安上任時，竟然只帶了狗兒和彘兒這兩個娃娃，你說，他能比你強(qiáng)到哪里去？！”坐在旁邊的趙虎聽到李成的抱怨，也忍不住替李長安打抱不平。

李成聽到這話，一臉茫然的抬起頭來看向李長安：“這，他說的是真的？真是如此？！”

李長安苦笑道：“差不多吧，我之前的那幾個手下，如今不都在你的隊伍中嗎？我現(xiàn)在是空有突陣指揮使之名，卻無突陣指揮使之權(quán)啊！”

“長安啊，你比我還慘啊！”李成原本以為李長安的境遇比他要好，可現(xiàn)在聽到真實情況，深感意外。他領(lǐng)兵多年，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相當(dāng)于直接把李長安架空了。

升官之前，李長安只是一個小小的伙長，手底下只有十來個大頭兵，但這些人是聽話的，現(xiàn)在成了突陣指揮使，又不讓李長安帶自己的親信，甚至還安排了李彥魯這個掣肘，這是直接把李長安架空了。

這突陣指揮使，只有個名頭，除此之外，啥也不是。

“我想不明白，咱們立下這么大的功勞，為何卻還要如此扣扣搜搜？節(jié)帥不公啊！”李成長長的嘆息，不服氣的說道。

“我看也是，要不咱們?nèi)フ夜?jié)帥，我就不信了，憑啥這樣對咱們！”趙虎不服氣的道。

“不可！”

李長安連忙開口。

“這是為何？這天底下的事，總得有個公平吧，這樣對咱們，難以讓人心服！”趙虎不以為然。

公平？那是留給上位者的，這五代十國的亂世當(dāng)中，最不值錢的就是公平。李長安清楚，就算此時去找李繼徽，也是沒有什么用處的，反而還會引來李繼徽的注意與敵視。

如今李繼徽勢大，不是與其攤牌的時候，僅憑借著趙虎那五百士兵，以及李成的這些傷兵想要與擁有五萬大軍的李繼徽討價還價，那是取死之道。

當(dāng)務(wù)之急，是盡可能的提升自己的實力，而這次的美原之戰(zhàn)，就是最好的機(jī)會。

李長安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對著李成說：“公平，是要咱們自己爭取的，是求不來的。其實我這次過來，是有一件事要與你商量！”

“你說，咱們都是過命的交情，我聽你的！”李成看向李長安，目光中多了些鄭重。

李長安道：“剛才節(jié)帥召我商討事宜，已經(jīng)定下了下一步的行軍計劃。大軍在延州休整三日，隨后整軍向美原進(jìn)發(fā)。一直追索我軍的劉知俊恐怕不會善罷甘休，而延州與美原距離較遠(yuǎn)，我軍長途跋涉，到時候難免人困馬乏，那劉知俊俱是輕騎快馬，我擔(dān)心他會提前前往美原以逸待勞，等到我軍進(jìn)駐美原之時立足未穩(wěn)突然襲擊，到了那時，搞不好就是一場大敗。”

“你的意思是，這次回師咱們要敗？”李成臉上多了些驚訝。

“敗不敗我不敢肯定，但咱們必須未雨綢繆。你想，咱們這是五萬大軍，一旦崩潰，那將是徹頭徹尾的混亂，我現(xiàn)在雖是突陣指揮使，但指揮不動那些兵馬。倘若真的大敗，想要在這場混亂中保全性命只怕不易，所以我想，咱們得團(tuán)結(jié)起來，以防萬一！”李長安語重心長的道。

李成一聽這話，眉頭緊鎖，“你說的不錯，咱們得以防萬一，你好歹也是突陣指揮使，我只有這些傷兵，真的要是敗了，說不得死的比你還快。這樣吧，到時候行軍時，我們時刻保持聯(lián)系，若是我有危險，你們可不能不管我！”

李成心里的擔(dān)憂比李長安他們要大，他現(xiàn)在真是手無寸鐵，倘若真的大敗了，憑借著傷兵想要存活，談何容易？！

“好，此事就這么定下，我們共進(jìn)退！”李長安擲地有聲的道。

李成與趙虎兩人也異口同聲，鄭重其事的道：“共進(jìn)退！”

……

從李成那里出來，天也跟著黑了，李長安送走趙虎之后回到了營地。

這營地安靜無聲，除了那些牙兵們的鼾聲之外，也就是一些犬吠之音，李長安走進(jìn)了自己的營房。

營房不大，可他作為突陣指揮使，也是有資格住獨寢的。狗兒早早的在房間中生了一盆火，將這寒冷的房間轟的溫暖，彘兒往一個銅壺中灌了一些水，架在火盆上燒著。他們兄弟二人一直記得李長安喜歡熱水的習(xí)慣。

坐在火堆前，待到銅壺中的水咕嚕作響，李長安給自己以及狗兒彘兒各自倒了一碗。隨著熱水下肚，冰冷的身體也恢復(fù)了一些暖意。

狗兒將手中的碗放下，又往火盆中舔了一些柴火，火焰又大了一些。

“伙長，我想不明白，您都升官了，成了這突陣指揮使，可節(jié)帥為何只讓您帶著我們兄弟倆過來上任，按理說，也應(yīng)該帶一些親衛(wèi)的。就算那些傷兵沒有多少戰(zhàn)力，可您破城之時帶著的那五個手下還活下來一些，為何連這些人都不讓您帶，反而留給了那李成，組建了一個新的都軍。”

雖說李長安現(xiàn)在是突陣指揮使，但狗兒還是習(xí)慣稱呼李長安為伙長，此時他揚起一張疑惑的臉看向李長安，為李長安打抱不平。

李長安端著手中的空碗，饒有興致的看著狗兒：“你覺得節(jié)帥是如何想的？！”

狗兒皺眉沉思，思索了半天，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搖了搖頭，道：“狗兒不知！”

“我知道！”

狗兒話音剛落，坐在掃帚上的彘兒忽然舉了舉手。

李長安看向他：“那你說說，節(jié)帥是怎么想的！”

彘兒道：“我覺得節(jié)帥是害怕伙長！”

李長安眼睛亮了一下，又問：“你為何會這樣想？！”

彘兒捏著下巴，若有所思的說：“伙長這次可是立下了大功，那可是先登，可以說，沒有伙長的話，這夏州城就拿不下來。還有，伙長在軍中救治傷兵，那些傷兵可服伙長了，伙長說什么就是什么。我想，節(jié)帥肯定是害怕那些傷兵以后只聽伙長的，不聽節(jié)帥的，所以才讓伙長帶著我們兄弟倆來這個突陣，不讓伙長帶著那些手下。”

聽到彘兒這話，李長安頗感意外，盡管這話尚有些稚嫩，可也點出了具體矛盾。倒是沒有想到，這個平時經(jīng)常打掃為生的彘兒，卻有玲瓏心思，僅僅這么大的年齡就能看到這些事情。以后若是再好好培養(yǎng)一番，說不得有獨當(dāng)一面的能力。

心中一動，便又接著考校：“那你覺得，這對于咱們而言是好是壞？！”

彘兒想了想，搖頭道：“我看不出來！”

李長安并未感到泄氣，彘兒如此年齡就有這些見識，足以證明他的才能。至于看不清后續(xù)的那些事情，這是可以培養(yǎng)的。

時間還久，不能急于一時，只要好好培養(yǎng)，未來也是能擔(dān)當(dāng)重任的。

想到此處，李長安摸了摸彘兒的額頭，說道：“此事有好有壞吧，這壞處，那就是咱們與那些傷兵目前沒有什么關(guān)系了，來到這突陣當(dāng)中屬于孤家寡人，也沒個助力。至于這好處……”

李長安低頭看向彘兒：“這是我交給你的任務(wù)，若是你能想通這里面的好處，我會給你賞賜！”

彘兒一聽有賞賜，眼睛亮了，連忙追問：“那我可不可以不要賞賜？！”

“你想要什么？！”李長安有些疑惑。

彘兒眨巴著眼睛道：“我想叫您阿耶！”

所謂阿耶，其實就是收義子。這在五代十國當(dāng)中屢見不鮮，有很多實力強(qiáng)橫的節(jié)度使能擁有不少兵力以及權(quán)力，靠的就是義子。

如今李長安也算是有了一定的地位，也有了一定的財力，雖然李繼徽尚未將千金萬銀的賞賜全部給他，但也算是有了一定的資本，而狗兒與彘兒是他所救，對他忠誠，加之又有一些天賦，自然要好好培養(yǎng)一番。

“這樣吧，無論你們當(dāng)中的任何一個，能想通這里面的好處，我就收下你們！”李長安說道。

狗兒與彘兒對視一眼，而后鄭重其事的對著李長安道：“好！”

“時候不早了，你們先去睡覺吧！”

李長安沖著他們擺了擺手。

兩人去睡覺了，可李長安此刻并未有多少困意。他推開房門，感受著迎面吹來的冷風(fēng)，望著天上的明月。

“美原之戰(zhàn)大概率是要敗的，如今只拉攏了趙虎和李成，雖然加起來也有上千兵馬，但李成那邊大多都是傷兵，戰(zhàn)斗力堪憂，想要憑借這些人在亂局中站穩(wěn)腳跟并且收攏潰兵，只怕沒有那么容易。

若是能擁有這一千五百牙兵的控制權(quán)，那么就能穩(wěn)妥不少。可問題是，如今我與那些牙兵并無多少交情，也沒有什么威望，想要掌控他們怕是不易。

而且還有那個李彥魯從中作梗，只怕更難！”

“既然如此，那就先從李彥魯著手，這李彥魯與李繼徽父子不和，有著不小的矛盾，這倒是我可以利用的點！”

漸漸的，李長安心中有了一個大概的計劃。

望著天上那輪明月，心中漸漸安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