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真是好名字啊!”
趙虎贊了一聲李長安的名字,蹲在了王五的尸體前,將他身上的鎧甲扒了下來。
“你這小子還真是力大,能把王五這個短脖子折斷成這個模樣。這小子不是什么好東西,死得其所。不過他身上的這鐵甲還是完好的,他死了,那就留給你吧。”
趙虎將扒下來的鐵甲塞到了李長安的手中,說著便要帶李長安回營。
李長安并未動彈,指了指地上的尸體,道:“尸體應該深埋!”
趙虎有些疑惑:“地上的尸體不少,咱們兩個想要把這些尸體埋了怕是不易,何必廢這功夫,就由著去吧,也沒什么影響,都是這么過來的。”
李長安道:“如今正是夏季,倘若不處理尸體,太陽暴曬,尸體腐爛,容易滋生疫病。”
趙虎眼睛亮了,驚奇道:“你懂醫術?”
行軍打仗,難免受傷,可靜難軍中缺少大夫,有些時候,那些受傷的士兵明明可以活下來,就是因為沒能及時救治,便活活的拖累死。
前一陣子上面來了消息,讓整軍備戰,趙虎在軍中混跡多年,自然清楚馬上就要打仗了,刀兵一起,難免死人受傷。
那些將領軍官,身邊自有大夫醫治,可他們這些底層的兵卒,受傷之后也只能抹一些土或者不知名的草藥。
運氣好的能活下來,運氣不好,那就聽天由命了。
若是李長安懂得一些醫術,那么以后行軍打仗時,也多了些穩妥。
李長安看了看地上的尸體,臉上多了些苦笑。
他真的懂醫術嗎?
當然懂得一些。
穿越之前,是西北某省醫科大學一個對歷史頗有興趣的學生,對醫術的掌握自是比不過那些有著多年經驗的主任醫師,可也有一定的基礎。
想到此處,李長安頗為無奈。
他想不明白,不過晚上睡了一覺,結果一覺睡醒,卻換了人間。
穿越已有半月,對這個時代也有所了解。
這是唐末天佑三年,明年盛極一時的大唐就會滅亡,而那個暴虐嗜殺的朱溫也將會在開封登基為帝。
史上最嗜殺、最混亂的五代十國拉開篇章。
起初,李長安還以為自己會和那些小說中的主角一樣,擁有系統或者面板。
只可惜,他什么也沒有等來。
不過是在穿越之時,身體素質、力量、頭腦以及各項身體指標得到了強化和提升。
李長安也不明白,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金手指了,只是,若是僅僅憑借著這些想要在五代十國立足,恐怕沒那么容易。
而在今年十月,靜難軍節度使李繼徽(岐王李茂貞義子,原名楊崇本)在岐王李茂貞的派遣下,統領鳳翔、邠州、延州等六鎮兵馬,共計六萬大軍進攻朱溫,與朱溫手下大將劉知俊戰于美原。
根據歷史記載來看,美原之戰敗了。
劉知俊以“兵五千破岐軍六萬”,“殺二萬余眾,奪馬三千余匹,擒其列校百余人”。
李繼徽逃回邠州(靜難軍軍部,在今陜西彬州),自此數年不能復振。
如今稀里糊涂的成了靜難軍麾下一無名小卒,李長安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十月跟隨李繼徽前往美原,與劉知俊對壘。
但根據李繼徽的實力,以及對朱溫(朱溫對李繼徽有奪妻之恨)的仇恨來看,自己大概率是要上戰場的。
如今已是六月,距離十月不剩多久,按照歷史來看,要不了多久大軍就會開拔。
留給李長安的時間不多了,等到了那時,自己又是否能在這場大敗之中活下來?!
一想到處身于混亂的五代十國,李長安心中便郁悶不已。
可是,郁悶又能如何?又能有什么意義?終究還是要接受現實。
自己沒有身份,更無背景強援,若是此刻不入靜難軍從而逃出去,只怕要不了多少時日,就會死在亂兵、匪賊手中。
出來混,是要講實力和背景的。
他是很能打,可再能打,又能如何呢?
總有陰溝里翻船的時候。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活著。
只有活著,才有無限可能。
看著趙虎期盼的目光,李長安道:“只是略懂一些道理。”
“也不需要你醫術有多厲害,就問你可會醫治刀傷箭傷?!”趙虎又問。
“只是處理傷口的話,需要一些東西!”李長安說道。
“需要什么東西?!”趙虎目光殷切的看著李長安。
李長安想了想,道:“烈酒、縫針、線、鑷子和干凈的布,還有一些鹽。”
這時代是沒有酒精的,但可以利用一些酒精度數比較大的烈酒來蒸餾酒精,這不過是初中化學的知識,也沒什么難度。
趙虎皺了皺眉頭,臉色有些犯難:“針線鑷子和布沒有問題,可是這酒卻不好弄啊。前一陣子,上面說要籌集糧草,為了保證糧食充足,不準釀酒。現在市面上,哪怕是邠州城里,想要找到酒也沒那么容易,我盡力吧。”
“好!”李長安應了一聲。
兩人開始挖坑掩埋尸體。
挖坑的時候,趙虎對李長安頗為客氣,還說:“要是把東西弄齊全了,以后我要是受傷了,你可得先給我治!”
聽著這話,李長安心里有些感悟。
想要在這個世道立足,就得有穩固的勢力,單打獨斗只能保得一時性命,卻不能安穩,可如今的他也不過孤家寡人,沒人沒糧,想要立足,談何容易?
想到此處,李長安決定,可以將醫術作為自己在這亂世之中立足的一個小技能。
如今亂世將起,這些士兵在攻城略地時難免受傷,可以利用醫術來為那些底層士兵療傷,拉攏一些人員過來。
不過,此事不能深究。學的是現代醫學,在現代社會里,有用武之力,可在沒有各種醫療設備和現代藥物的唐末,空有一身力氣無處使。雖然上學時也學過一些與中醫有關的內容,但寥寥幾年的時間,又能學多少?不過是皮毛而已。
況且,學醫,救不了自己。
在這五代十國的亂世里,最要緊的還是拳頭,而醫術,也只能當做一個錦上添花的添頭。
主次,還得分清。
兩人挖好了深坑,將死人身上的衣服以及一些財物扒了下來,把尸體赤條條的埋進了土坑里。
赤條條的來,赤條條的走。
除了在世上活了一遭,也沒帶來什么,或者帶走什么。
李長安看著眼前的墳頭,心中傷感。
身穿唐末,跌入深溝,被村中老婦帶回家用米湯灌活,本以為日子會平穩下去,誰知亂兵入村,搶糧搶人,見到老弱,舉刀就殺,不辨分毫。
拼了命才將那些作亂的亂兵殺死,本以為會生出大仇得報的暢快,誰知此刻心里并不痛快。
錯的是那些亂兵嗎?不,錯的是這個世道。
這世道,不是死在這個軍閥手中,就是死在那個軍閥手中。
持續不到百年的五代十國,竟有十幾個政權更迭,混亂以及殺戮程度,不輸于南北朝。
想過太平日子?
死了就太平了。
……
天空擦黑。
李長安跟著趙虎回到軍營。
說是軍營,其實更像一個面積比較大的村莊,位于邠州城西邊,房屋破破爛爛,剛下過雨的黃土路也盡是泥濘,腳一踩,爛泥水能摸過腳踝。
營門外面聚集著一些用麻繩串起來的青壯,雙手雙腳,以及脖子上。麻繩捆的很緊,深深的磨進了皮肉中,每動彈一下,都有血跡滲出。這些青壯的臉上盡是恐懼與迷茫,目光到處亂看,似是在看著自己的活路。
青壯周圍是一些尋常兵士,他們拿著刀槍,不斷的呼和、怒罵,有人不聽他們的號令,掄起棍棒就打了上去,有人反抗,幾個士兵將其拉出來壓在路邊,刀子往脖子上一戳,鮮紅的血就流了出來,染紅了地上的泥水。
殺人與宰豬沒什么區別,況且,人的反抗還不如豬激烈。
那些幸存下來的青壯也沒有多少反應,只是麻木的看了看,便跟著隊伍往前。
他們低著頭,默不作聲。
李長安從未見過這種場面,記憶里似乎只有農村過年時待宰的年豬才會如此捆綁。
這混亂的世道,人與牲口又有什么區別?
“前一陣子上面來了命令,說是要征兵籌糧,這些人就是征來的兵士。”趙虎見李長安面露疑惑,便解釋了幾句。
他的臉上也沒有任何波瀾,想來見過不少這種場面,已經習以為常。
也是,能在這世道活下來的人,有幾個手里沒有人命的。
古今中外,概莫如是罷了!
李長安木訥的點了點頭,將目光看向別處。
前頭迎來一個漢子,與趙虎相識,剛剛走到跟前,便打起了招呼:
“嘿,聽說你得來了一個好苗子,赤手空拳就把將軍的七個親兵打的反抗不得。”
“哈哈哈,不過是走了好運道罷了!”趙虎側過身子,指著身后的李長安:“就是他,我可是親眼看到的,厲害的緊。好好調教一番,是個能先登城墻的悍將!”
這漢子在看到李長安時,臉上盡是羨慕。這時代的青壯,大多在一米六到一米七五之間,基本上集中在一米六八上下,李長安身高一米八七,比那些青壯高出一個個頭不止,加之身材健碩,遠遠的看上去像是一座鐵塔。
這樣的好苗子,不管到了哪里,都能受到重視。好好培養一番,披上一身重甲,就是萬人敵了。
“好哇,好哇,真是好。我咋遇不到這么好的苗子!”漢子嘖著舌頭,艷羨不已,“以后我要是遇到啥事,向你借人,你可得幫我!”
“哈哈哈,好說好說!”趙虎哈哈大笑著:“對了,聽說你明天要去剿匪,要不,我出點人幫你一把?聽說那伙土匪甚是悍勇啊!”
漢子笑道:“再悍勇也不過是土匪罷了,怕他們作甚?你且安心罷了,剿滅他們不費事!”
“哈哈哈,那就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要是有什么事,支應一聲!”
趙虎說著,朝著軍營走去。
李長安看著前方低矮而又混亂的軍營,皺著眉頭沉思片刻,便也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