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模樣的元素生物其實并不罕見，按照先民的定義與稱呼，這面前的巖元素四方體應當喚作無相元素，代號基末爾。

眼下它好似正在安然沉睡，卻是將自己龐大的身軀橫在眾人的必經之路上。而無休幻變著形體的保護性外殼之中，一枚著橙黃剔透的菱形結晶若隱若現。

即便是用常識判斷，那也該是這個元素生命的心核，但以純粹厚重的巖元素構成的外壁堪稱堅不可摧，別說是凡人手中的尋常刀劍，就算是攻城弩炮都難留下半點傷痕。

拜恩激怒無相之巖的方式簡單樸素，只是隨手撿起一塊石子，驅動全身氣力，將其爆射而出，猛地砸在了它的堅固的外層巖殼上。

“？”

好像被什么東西叮了一下的觸感，使得這只巨大魔物自朦朧的沉眠中疑惑蘇醒，開始朝著人群集聚的方向緩緩迫近。

而拜恩不慌不忙，將神力擬態為一把把袖珍蜂刺，旋即在雙手的牽動下，它們靈巧地繞過了外圍的層層密防，直取其中核心。

“！！！”

雖然沒有發聲用的器官，但能明顯能夠看到無相元素的身形就此頓了頓，接著它的速度便由慢至快，以無可匹敵之勢向著面前的人類沖來。

在巖元素的狂野震怒之中，就連腳下的堅實大地也隨之劇烈波動震顫，遺留下的絲絲裂紋看得令人心悸。就連身旁本安穩平靜的湖泊在地質變動下漣漪陣陣，霎時間卷出數人高的浪濤向遠方奔去。

諸多百姓面對宛如天災末日降臨的景象，當下就有了些驚慌騷亂，好在歸終與民兵安撫及時，才沒造成二次衍生事故。

盡管根據記載，無相元素天生都只有如幼兒般最低限度的智慧，但受到攻擊后的惱怒反抗是刻在所有生物本能中的反應。

對于自大地衍生而來，純巖構體的基末爾來說，暴怒產生的余威全不在考量之中。它只是竭盡所能的利用自身威能，直至撕裂面前觸犯了自己的所有人類后才會罷休。

“快些通過，待會我自會跟上。”

在對歸終如此叮囑后，拜恩一邊繼續擲出各種雜物垃圾，一邊開始將它引向無人海岸的地域。

一追一逃之間，他還刻意放慢了速度，讓無相之巖保持在能夠看得到自己，但卻又摸不著的曖昧區間。而他的每個落足之處，在下一刻便會被龜裂隆起的巖柱覆蓋，同時釋放出一輪蕩漾開來的金黃色脈沖。其所過之處，草木皆倒，便是山巒也會飛濺出塊塊碎巖。。

所幸拜恩早有準備，走過的路大多都是荒地，應當不會給當地人帶來太多困擾。

直到行至海岸邊，他方才停下步伐。先是擬造出對等的巖元素力，以此將腳下土地牢牢固定，阻止了基末爾再次大肆破壞的意圖，隨即提起手中長槍無終，以所有生靈都能理解得了的挑釁姿態遙遙指向對方。

“好久沒有認真動手了，而且自鍛成后還沒用過這槍，正好試試。”

話音落下，自拜恩身周流淌的赤色業力于現實世界中化作實體，隨著他的意念驅使，纏繞住了樸素的槍身，徹底蓋過了群星色彩，并逐漸向上蜿蜒攀升。

雖然與歸終關系熟絡，但諸如業力這種世界外的禁忌力量，最好還是不要再她面前暴露。而且拜恩也要時刻注意，嚴格控制散逸的范圍，防止對地脈造成污染后暴露自己行蹤。

“欸？奇怪。”

只不過在他詫異的注視下，無終不可抑制的微微顫動，業力就好似天生與那股怨念不分彼此，開始了相互融合的進程。

只是眼下沒有空閑再去觀察兩者力量融合的變化。

無相元素在感受到自身無法再使得大地崩裂后，立即重塑了形體，眨眼間就化作一柄巨大的戰錘向他轟然砸下。

震耳欲聾的隆隆聲伴隨著陣陣地動山搖后，原處只留下了一個碩大的數米深坑，可它既未見得死去者的遺骸血肉，也沒感到砸在了實物之上。

正當基末爾疑惑著，欲將軀體再次轉化回可攻可守的方正形狀時，早已繞到身后的拜恩則抓住這份空檔，對著那純凈心核，以記憶中的形式輕飄飄地刺出一式。

可一擊未至，他的氣息就陡然一變，方才的凌厲之勢全然不見，余下了漠然冷峻的高高在上之姿。

而本來單薄身形也好似模糊不清，倏忽間就仿佛是重疊了千萬重赤紅幻影。那對深邃雙眼中更是失卻了光彩，就好像所視之物并非面前的無相元素，而是遙遠諸界，往昔死去那些蕓蕓眾生。

「諸行無常」

他完全依憑記憶中的戰士模樣與姿態，再加以多年下積累的因果業力，來還原出那首哀歌中主角的風采。因此，這看似毫無威力、尤為遲緩的刺擊實則快到叫人心生絕望。

當基末爾終于意識到危險將至時，就已做不出任何反制，也躲閃不開了。

曾幾何時，在這一式之下有億萬生靈含恨殞命。如今這一瞬赤紅天威不復過往，可也眨眼將至。

當槍尖觸及澄澈金黃心核的那一刻，融合了怨念的因果業力就自動轉化為殘暴肆虐的洶涌脈流，不僅頃刻間就將其沖刷得支離破碎，化作滿地碎屑，還染上了褪不去、洗不凈的污穢狂氣。

“糟了！”

拜恩尚且愣愣地維持著刺殺的姿勢，沉湎于招式的神妙韻味。等到他回神之際，那些崩解的碎片已有半身融入了腳下大地，嚇得他急忙動手，收集起了戰利品。

無相之巖是這方天地冗余巖元素自主形成的生物，如果讓它以這種姿態死后回歸地脈中去，那么他也要像那頭邪龍一樣，成為這個世界的罪人了。

直到把混雜其中的不祥之力悉數牽引回業力世界，并且將所有碎片妥善安置入包后，拜恩這才安下心來，繼續思考起剛剛在腦海中浮現出的零散記憶。

尤其是最為關鍵部分的回憶是那般刻骨銘心，以至于不知流逝了多少歲月，他仍然能清楚記得，歌詩為這一式命名時，那已然被痛苦與磨損折磨至癲狂的混沌神志。

也正是在此之后，他才得以擺脫千萬年的寂冷追逐，踏上唯有罪孽的試煉之路。

只是那位戰士自始至終都是以劍御敵，但如今他將武器換作長槍，卻也感覺不到任何生澀與阻礙，實在奇妙。

不過影也曾對他說過，「天下諸武，終歸于一」，現在一看，確實并非妄言。

拜恩沉思半晌，卻還是無法想起更多細節。

但如果記憶不曾出錯，那么以業力為基礎的招式就該剩下最后一式，是以誕生于諸行無常與因果超越之間，象征著他累累罪行的試煉生涯。

“真是麻煩的人。”

又是半天苦思冥想無果，他搖了搖頭，在順帶捎上了散落一地的其中一塊巖素外殼后，向著遠行的隊伍折返而去。

好像從始至終，拜恩都沒能將這個冷血薄情的罪人與自己劃上等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