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將軍開始向其余幸存者大聲下達命令，讓他們收集必需品，向南方撤離，他們不能浪費一秒鐘的時間無所事事。斯帕羅其實聽不到蟲子的腿在雪地上爬行的聲音，但毫無疑問，它們一分鐘內就會逼近第三道戰壕防線，甚至可能更快一點。巨大的雪蝎蛉是世界上為數不多的能像甲蟲在干燥的沙地上奔跑一樣耐受和穿越寒冷地形的昆蟲種類之一——如果將軍和前鋒軍要全面撤退，就得有人留下牽制它們。

當他爬出戰壕，拖著兩箱抗幾丁質子彈時，沒有人回頭看他。

新任務已接收。

持續時間：未說明。

地點：未說明。

目標：存活。

在暴風雪和雨中，他把步槍對準月光在黑色幾丁質板上閃耀的地方開火——四發連續的子彈完美地落在四只蟲子之間，把它們打倒在地。重型步槍的后坐力沖擊著他的手臂，但他的皮膚感到刺痛，及時幫他擋住了一塊飛向他臉的方形、生的昆蟲肉塊。

他不需要回頭看就知道是將軍把肉扔給他的，但他確實盯著刻在磚紅色肉塊上的帝國徽章看了一會兒。

這是他留下的獎賞。

……

于是他立刻把肉塊塞進嘴里，鋒利的牙齒咬穿了堅韌的、有嚼勁的肉。

第二法令：對你所得到的心存感激。

第三法令：永遠回報你所得到的。

為了阿提尼帝國。

[未分配點數：0→30]

把九點分配到力量上，十三點分配到韌性上，其余的分配到壓力極限上。

[力量：3→4，韌性：2→4，壓力極限：502→510]

[未分配點數：30→0]

他的肌肉緊繃。他的皮膚變硬。系統的強化是瞬間的，有了相當于四個完全成年男子的力量和韌性，他連續發射了三發抗幾丁質子彈，只感覺到二頭肌微微一震。遠處蟲子的前線咆哮著，這是他向前迎戰的信號。如果他再繼續畏縮在戰壕邊上，其余的蟲子就會圍住他，攔截撤退的軍隊。

他不能讓人類失敗，那可不行。

來吧。

我在這里。

當蟲群向他沖來時，空氣中充滿了嘈雜的尖叫聲，它們很快就進入了他的射程。

彈夾里有八發子彈。開始。

他向左、向右、向前開火，打倒了兩只蟲子，還打斷了另一只的腿。又有四、六、八只蟲子從四面八方朝他撲來。他跳起來，幾秒鐘內又有四只倒下，他把步槍里的子彈全部打進了它們的半個腦袋。其余的蟲子胡亂撲騰著，它們的腿在空中劃過，在他后空翻拉開距離時，在他的右大腿上劃出了燃燒的痕跡。

繼續，他想。

為了阿提尼帝國。

[壓力值：46%→63%]

開火。裝填。開火。猛烈攻擊。不顧一切。瘋狂戰斗——和向他沖鋒的無腦生物沒什么兩樣。很快，他的抗幾丁質步槍咔噠一聲空了，他本能地伸手去拿彈藥箱，卻意識到自己已經跳離了那里。

他不耐煩地咂了咂嘴。

該死。

他不愿退縮，只用一把刺刀迎戰蜂擁而至的蟲子，像一只瘋狂的螞蟻一樣在蟲群中穿梭砍殺，直到一只蟲子的觸角刺穿了他的腰部。他重重地摔在雪地上，另一只蟲子又向他沖來。

他怒目注視著沖過來的蟲子，扭曲著嘴唇，咬緊牙關。

起來。

他站起來，直接刺穿了蟲子的眼睛，然后跳到它的頭上，抓住它的一根觸角，像抓住公牛的韁繩一樣握住它。他猛地向左一拉——這只三米級的小蟲子猛地一顛，猛地撞向其他蟲子，他繼續這樣做，直到最后割斷了它的脖子。

[壓力值：63%→76%]

斯帕羅的眼睛里閃過一陣疼痛，他的肺努力地呼吸著稀薄、寒冷的空氣，他搖搖晃晃地從蟲子身上下來。壓力極限的輕微增加為他爭取了一些額外的時間和耐力，但這不會永遠持續下去，他的肌肉在逐漸耗盡。最終他的骨頭會碎掉。最終他的身體會陷入沉睡。

但不是現在。

達到他壓力極限的百分之百就是無法回頭的地步了，但反正他也沒有回頭路可走。

第一法令：不惜一切代價完成你的任務。

[壓力值：76%→88%]

又有四只蟲子向他沖來，他抓起步槍，正面迎擊它們。一種奇怪、奇怪的情緒試圖牽動他嘴角，也許是“恐懼”，也許是“憤怒”，也許是“悲傷”。不管是什么，他都沒有讓它表現出來。他緊緊地掐著喉嚨，原地旋轉，大幅度地揮舞著刺刀，在兩只蟲子從頭頂飛過時將它們斬首。其他蟲子尖叫著停下來，從他兩邊噴出扇形的幾丁質尖刺，而他只有一只自由的手臂去擋開一根——一陣劇痛從他的臀部一直燒到肩膀。

斯帕羅倒在地上——但他一聲不吭。

疼痛對他來說不算什么。

起來，斯帕羅。

起來！

他做到了，把刺刀刺進左邊那只攻擊者的兩眼之間。他沒有停頓，轉過身，把步槍扛在肩上，然后舉起刺刀上的蟲子，像揮舞大錘一樣向另一只蟲子砸去。

鮮血呈弧形飛濺出來，那只蟲子倒下了。

那是第二十八只和第二十九只。

還有大概四千只左右要殺——

[壓力值：88%→95%]

[警告：全面器官衰竭即將來臨]

他倒在雪地里，感受著雪花刺痛的寒意和雨點打在他滾燙皮膚上的滴答聲。他被蟲子刺傷、砍傷和割傷的身體部位麻木而疼痛，但現在疼痛正在消退，他的頭腦更加模糊不清——他覺得自己或多或少還能像往常一樣思考，但這次倒下將是永久的。

他的內臟將會停止運轉，就這樣了。

這就夠了嗎？

他短暫地想知道自己是否為人類盡了力，是否殺了足夠多的蟲子，為撤退的軍隊爭取了足夠的時間。如果在得到將軍的特殊待遇后還不能掩護他們撤退，那將是可恥的，如果他能抬起頭看看他們是否已經走了，那就足夠了……但他動不了。如果他是一名能無限再生的孢子騎士，或者是一名能用毒液使他碰到的任何東西石化的瘟疫平原醫生，或者只是一個血液里有一點“魔法”的人，那么也許他就有足夠的力量抬起頭來。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只是一名普通的螞蟻級士兵。他甚至不記得自己的名字，而阿提尼帝國確保了這一點。為了提高他們在戰斗中的效率和協調性，他們的系統抑制了所有士兵的強烈情感，除了需要迅速做出戰術和戰略決策的軍官和將軍，對于一個唯一的職責就是與蟲群浴血奮戰的士兵來說，情感是沒有用的。

所以，最后，他想他終究不像JA1-NA那樣想要微笑。

第四法令：在戰斗中死亡是對抗蟲群的勇士的榮譽。

為了阿提尼帝國。

戰場沉寂一小時后。

一陣低沉的嗡嗡聲彌漫在空氣中，聲音在雪地中回蕩。蟲子們幾乎已經忘記了那個普通士兵，他只消滅了它們無窮無盡蟲群中的極小一部分。這意味著，在暴風雪中，一個人類大小的蟲洞在男孩頭頂上方悄然打開，未被察覺。

蟲洞閃爍著柔和的異世界光芒，四個身著空靈白色長袍的孩子走了出來——他們玩著彈簧玩具，嚼著零食蟲，緊張地扭動著手指，左顧右盼，警惕著任何潛在的威脅。

確定沒有危險后，他們迅速低下頭，盯著男孩。

“……哇。鋒利的牙齒。奇怪的頭發。”其中一個孩子小聲說道，跪下來戳了戳他的頭。他頭發的顏色是他們從未見過的——像油一樣黑，但又像冰柱一樣雜亂而尖銳。另一個孩子拍了一下第一個孩子的后腦勺，因為他魯莽地觸碰了男孩。如果男孩死了，他們這樣輕視他的身體是不尊重他的。

“這里也有很多人死了。”第二個孩子說，環顧著白雪皚皚的戰場，交叉著雙臂。“也許……也許我們不應該在這里。我們找不到我們要找的人。”

但是第三個孩子跪下來，戴著手套的手懸在他的脖子后面，她那厚厚的、毛茸茸的兜帽下，一雙小眼睛睜得大大的。

“……還活著。”她喃喃自語，一開始幾乎不敢相信，然后她興奮地轉過身，面對其他人，揮舞著拳頭。“還活著！這個人還活著！”

其他人倒吸一口涼氣，他們四個人立刻圍在他的四肢周圍，把手指放在他的喉嚨上。第三個孩子沒有說謊——盡管他的身體被無數的尖刺、彈片和昆蟲甲殼刺穿，但還有脈搏。還有呼吸。

第四個孩子跪在他的臉旁，雙手按在他的臉頰上。

“你想要什么？”她輕聲問道。“你想活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