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出。

吳賢妃微微蹙了蹙眉，面露驚詫看了過去，幽幽問道：

“你是說汪氏和成敬兩人吧？”

朱祁鈺毫不避諱的點頭承認，鄭重其事的回道：

“對。”

“汪氏乃正統十年八月，陛下賜婚，受朝廷冊封為王妃。”

“按照太后這么多年對我們母子的防范，兒臣擔心她乃是太后或者陛下的人。”

“成敬以往更是在宮中任職，后才成為兒臣的侍讀。”

“其身份更是......”

“往后兒臣所行事情，茲事體大稍有不慎，將萬劫不復的。”

“為此，兒臣不得不謹慎待之。”

當然還有最為重要的一點沒說，那就是根據他的記憶，汪氏可以說是他們這一家子，活得最久的人。

景泰三年，朱祁鈺欲立杭妃子朱見濟為太子，而廢原太子朱見深，汪皇后竭力反對，因而觸怒彼此離心離德，被廢，杭妃被立為皇后。

此后英宗復辟成功，汪氏雖被趕出皇宮回到郕王府，并未有任何過多苛刻，其父職位變化亦不大。

相較于側妃杭氏，則死后“肅孝皇后”的謚號廢去，同時還被毀壞陵墓，梓宮下落不明，其尸骨也不知去向。

但結合他剛剛蘇醒時，汪氏的那些個行事風格，讓朱祁鈺有些看不懂眼下汪氏，究竟是心向哪方。

而成敬此人更是如此。

據歷史記載，朱祁鈺對成敬可是極為的信任和尊重。

待土木堡變局后，朱祁鈺登上帝王寶座，成敬自也跟著水漲船高，被委以重任，負責后宮大大小小事務。

而成敬此人，不知是否因有曾經遭受的無妄之災，加之王振等人例子在前，雖被委以重任地位尊貴卻也不貪權勢，將整個后宮打理的井然有序，讓人挑不出半分毛病。

且成敬本人則亡故于景泰六年，非景泰八年，因南宮復辟而被牽扯亡故，南宮復辟亦是在成敬死后，過了整整兩年的時間才發生，以正常邏輯，他本不應該懷疑排斥成敬。

但話又說回來，雁過留聲，風過留痕。

此世間的事情，從來就不存在所謂天衣無縫，不留任何痕跡的事情，一切都有跡可循。

而南宮復辟這么大的一件事情，朱祁鈺絕對不相信那些個參與謀劃的人，會是在成敬亡故后才開始謀劃。

直接參與者，可是牽扯到宮廷內外那么多人，這些個人串聯謀劃，怎么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跡？

要知朱祁鈺稱帝后，極為信任成敬，后宮諸事幾乎都讓成敬統籌，身為統籌后宮的人，這些個事跡、此間發生的不同尋常的事情，真的能夠瞞過成敬的耳目嗎？

現實嗎？

畢竟負責統籌后宮事務，宮中要緊的地方，如若不是成敬提拔的人，其如何能夠統籌？

且景泰三年朱祁鈺廢原太子朱見深，立親子朱見濟為太子，第二年自己親兒子朱見濟則夭折去世，同年成敬告老還鄉回老家，來年于老家病故。

這其中所透著的蹊蹺、耐人尋味的事項頗多，完全經不起推敲和細想。

也是他此行，宮中最為主要的目的所在。

畢竟他已然確定不按歷史進程走，那么勢必給孫太后帶來沖擊將會更大，令其忌憚愈發的深，而郕王妃汪氏和成敬，一個乃是他枕邊人，一個乃是統籌王府的總管，其位置不可謂不重要，真要都是孫太后的人。

往后孫太后倘若被逼得狗急跳墻，起歹念、下黑手，那汪氏和成敬兩人，則都是可輕易要他性命的人，不得不慎重對待。

別在擁有記憶的情況下，到時候還不如原身活的久，那才真的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見朱祁鈺一副屏氣凝神鄭重的模樣，吳賢妃一陣好笑，擺了擺手道：

“心思細膩，居安思危很不錯。”

“不過關于汪氏的身份，你大可不必憂心憂慮，她絕對不可能是太后的人。”

“汪氏倘若是太后的人，縱使大勢咱阻攔不了，但她絕對活不到現在。”

“你真以為咱是吃素的？”

“咱與太后兩人交手那么多次，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底線。”

“至于成敬此人，其因宣德二年晉王朱濟熺牽連，本被判永遠充軍，但他不愿影響后人遭難，遂請求死刑，宣宗便把他改為腐刑。”

“可能也因遭此一役，令其淡薄名利，不愿參與任何紛爭，于宮中任職時恪守己律，不與任何勢力牽扯，亦非任何勢力的人。”

“因此，可信卻不可全信，此間分寸尺度，你自己把握。”

此言一出。

朱祁鈺的心中那塊壓著的大石頭，此時此刻總算是放了下來，不過于他而言有了這般肯定答復，其他的都已經不再重要，雖還有些許問題存疑，后續仔細端詳些許，想來能夠找出此間的問題所在。

同時于承乾宮與吳賢妃交談相處的這段時間，也讓朱祁鈺從中間品味出了些許不一樣的感覺。

貌似抓住了，為何吳賢妃擁有如此本事和毒辣的眼光，為何歷史上的景泰帝會落的那般境地，不僅僅兒子死的莫名其妙，最后連自己也因奪門之變死的蹊蹺。

此間困擾他的疑惑原因所在。

短暫沉默了片刻，朱祁鈺皺了皺眉，輕聲問道：

“母妃，倘若今日，兒臣不來與您敞開心扉細談。”

“往后....”

“您會不會主動找兒臣，或者暗中為我提供幫助？”

吳賢妃聞言怔怔出神，手上的杯子晃了晃，停了半刻，深吸了幾口大氣平復思緒，幽幽道：

“其實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你的心中不是就已經有答案了嗎？”

“子不知母心，母不知子意，則彼此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主動尋之有意義嗎？”

“暗中又該如何提供幫助的？”

“此番事情，本就如履薄冰，彼此不知彼此意，稍有不慎則弄巧成拙、適得其反。”

“當然咱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做，對你什么都不管不顧，真要是那樣的情況，咱在不影響你任何布局、打亂你計劃的前提下，咱唯一能做的，則只有竭盡所能為你保全血脈。”

“至于其他的.....”

朱祁鈺心中了然，果然不出他所預料，還真的是這個結果，皺眉敦促了片刻，回道：

“母妃，今日之后，兒臣可能不會再向以往循規蹈矩，屆時妖后可能會借機針對母妃，將在兒臣身上吃的癟，還施在母妃身上，甚至有可能.....”

定了定神，吳賢妃面色從容淡然的微微搖了搖頭，嘴角露出譏諷，道：

“針對？”

“這么多年，她做的還少嗎？”

“咱要是沒點本事，你與我還能夠活到現在？”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宮中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