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元耗盡,按理來說,許潛應該死期將至,即使不立刻吐血斷氣,也該遭受藥毒反噬之苦,受其折磨。
可事實卻恰恰相反,他現在不僅跟沒事人一樣,反倒有種精神煥發的感覺,只覺得頭腦清醒,耳聰目明。
這如此玄妙離奇的一幕,使得許潛震驚之余,也恍然明白。
原來那盞燈不是憑空消失了,而是進入了他的體內,不知在何等境遇之下,因緣際會,吸收真元,融合識神,竟與他融為了一體。
燈光普照之下,此時此刻,許潛分明感覺自己的身體狀況,較之以前要好上不少。
毫不夸張的說,最明顯的,就是呼吸之間通透了許多,以往那種氣息阻滯感大有減輕。
其次受藥毒影響導致五臟六腑某些部位,隨著呼吸會有所刺痛的,現下也是有所緩和。
包括其他一些雜七雜八的,如阻塞不通的經絡穴竅、不算順暢的氣血等等,都有減弱。
種種跡象凸顯而出,許潛哪里還會不明白,這看似貌不驚人的青銅燈盞,于他本身是大有益處,他這次可算是真正撿到寶了。
集中精神意念感知,哪怕不需要開天眼內觀,依舊感應得清清楚楚,可見識海中那盞明燈熠熠生輝,融于燈壺中的真元,像是燈油一般,源源不斷供應著燈芯,維持著燈火明亮。
“添油接性命,添油接性命……?”
許潛回想起這五個字,似乎有所感悟。
意念轉而落在那燈壺外圍二十個小字上。
“竹破須竹補,人衰假鉛全。添油接性命,歸根復本元,歸根復本元……?”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開竅,許潛恍然大悟。
若將人之生命比作一盞明燈,燈火為性命,燈油即為本源,油盡燈枯,則生命消亡。
不出所料,他的性命已然與這盞青銅燈牢牢綁在一塊,那凝化燈芯的白色光球包含了他的精神意念,顯然是識神。
識神為燈芯,真元為燈油,什么時候油盡了、燈滅了,那他也就死了。
而若想不死,也就不能讓燈滅,若要燈長明,就不能讓油耗盡,除了節約燈油,嚴防外風,還需不斷的向燈壺中添加油源。
油源何來?
即為“真鉛”!
修煉術語中,“鉛”常與“汞”搭用,比喻甚多,如陰陽、坎離、性命什么的。
鉛為命,意指先天元精祖炁,生命之本源,在這里也可以稱之為“真元之炁”。
他的真元是師父傳給他的,說到底,屬于是師父的性命本源、道行根基。
這般說來,這盞燈是可以通過吸收他人的真元,假借外力,從而大幅度補益自身,使自己達到歸根復命、返本歸元之狀態。
弄清楚這一點,許潛難掩心中歡喜。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只要保持油源不盡,也就意味著他不用那么早死了,甚至補足虧損、長生久視也并非沒可能。
許潛睜開雙眼,滿臉喜悅,忽地心念一動,識海明燈有感,白光亮起,燈盞顯化出現在他手中。
此燈已與他心意相通,燈即是他,他即是燈,自是可以收放自如,虛幻顯化全憑心意。
捧著燈盞,許潛的目光全在燈上。
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虧他還自幼就覺醒了宿慧,竟沒有想到滴血認主這一層。
輕笑一聲,不去糾結,這時見那燈火雖然明亮,但燈油供應消耗程度,明顯隨之增大。
他心頭不由暗忖。
自己身體變化,莫非與這明暗程度有關?
哎呀!
猛的一驚,直呼不妙。
如果燈火的明暗程度,直接關系到他的身體狀況、壽命長短等等之類,那照這樣下去,這油源怕是撐不了太久。
萬一到時沒有足量的油源及時添加,豈不麻煩?
許潛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復又正襟危坐。
看來在此之前,務必得節約燈油。
而節約燈油,最直接簡單的方法就是扭小燈芯。
想到這兒,許潛不敢耽擱,連忙心念操縱明燈,嘗試將那燈芯扭小。
一試之下,果然可行,隨著燈芯越小,燈火越暗,到最后僅僅只剩一點綠豆般大小的熒光,到此便再也減不下去。
而這會兒,許潛真真切切感受得到,他的身體狀況急速下降,甚至比以前的狀態還要差些。
這顯然是不成的。
于是又稍稍調大了點,估摸著與先前的身心狀況差不多,方才打住作罷。
“如此便好。”
許潛收攝青銅燈入內,整個人都開明不少。
這就好比在萬般絕望中看到了一線生機,無盡的黑暗里出現一抹燈光,照亮道路,指引前行。
死灰復燃也。
坐在榻上平復下來情緒,許潛沒有一直沉浸在這里面,轉而伸手,從身旁拿過那兩柄寶劍,雙雙出鞘,打量一番,做到心中有數。
鐵劍平平無奇,只是一般對敵防身的劍。
至于木劍,整體為桃木所制,比鐵劍要短一些,劍身上刻有北斗七星、云篆符紋,劍柄處則刻有幾個小字。
太一三元如律令。
實打實的一把法劍。
觀劍完畢,接著扯過那個黃布包袱打開,里面是法袍仙衣一套,黃銅印篆一枚,最后就是一本發黃的古書。
古書封皮,乃《太一三元天心正法》。
這本經書是師父畢生心血,其中融合了不少道藏經典、法術神通,歷經幾十載光陰,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揉合而成。
許潛自跟隨師父起,就在學習這本正法,里面的法門大都清楚,只是因為身體狀況先天受損,無法進行內煉,所以一些需要龐大真元法力支撐的厲害神通法術,他都修煉不了。
望著這些熟悉的物件,腦海中不經意間又浮現出師父他老人家的面容,許潛心有感慨。
物是人非。
什么叫衣缽傳承,這便是衣缽傳承。
千兩黃金不賣道,法脈只傳有緣人。
愣了許久,直至外面天色漸暗,許潛方回過神。
將東西收拾好,下榻起身,先是拄拐出門來到祖師堂旁邊的一個小殿,捻香向上首師父的神牌拜了拜。
隨后一如既往,朝拜祖師,燒水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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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已是八月光景。
秋草枯黃,落葉繽紛。
師父羽化后,許潛獨自在廟里待了半個來月,日常生活一切照舊,無甚改變,只是每每想起師父臨走之言,下山的心思是越來越重。
換做以前,知道自己沒多久的活頭,守在這兒等死也就罷了,可如今一線生機已然浮現,老天爺賞他的機緣造化,豈可白白錯過?
再者,師恩未報已讓他過意不去,父母雙親生育之恩,總不能再視若無睹。
要沒有他們二老堅持不棄,百般關愛,估計沒碰上師父,自己就已經早早見了閻王了。
不說堂前盡孝,可回家探望探望,圓他二老這么多年的思子之情,總是應該的。
心念一起,打定主意,許潛自不猶豫。
故而昨日就已在做安排,到山下烏山村尋了一位善信居士,交給他廟里的鑰匙。
又將從那邪修老翁處所得來的銀錠,撥了五十兩給他,請他沒事的時候到廟里拜拜,掃掃庭院什么的,不至于絕了生氣,斷了香火。
一切安排妥當。
今日清晨,許潛早早起床,敬香拜了祖師和師父,又將廟宇里里外外打掃干凈,隨即收拾好行裝,鎖上廟門,騎驢負劍,下山而去。